☆﹀╮=========================================================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书名:[银魂]说好的软妹呢 作者:和月折花 事情是这样的,银桑一直以为世界上的女性都是温柔可爱的类型。 在他第一次见到夏实的时候是这样想的; 在他又一次见到夏实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 在夏实一刀了结了某个猪头天人时…… 银桑想:等、等一下!这无论如何都不能称之为“温柔可爱”的女性了吧? ——嘛,如果只是这样就会让银桑诧异的话。那么之后发生的事,银桑大概会震惊的把下巴都掉进地底下去吧。 阅读指南: [1]男主是银桑无误,女主是个腹黑,所以她的一切行为都还请不要当真233。 [2]开放式结局,不要被我的这句话吓到了,其实里面还是有蛮多糖的。 [3]正文结局接受无能的可以看番外,虽然我更喜欢正文结局【微笑 [4]我会努力不OCC的,然而帅气满满(并不)的作者我显然更适合中二画风×,所以不小心OCC了还请见谅_(:зゝ∠)_ [5]我努力了但我真的不怎么会吐槽,所以本文正剧向QAQ 内容标签: 银魂 女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实,坂田银时 ┃ 配角: ┃ 其它:七月流火   ☆、第一训(修)   不知道失去意识有多久了,坂田银时渐渐恢复知觉的时候鼻尖嗅到的是若有似无的花香味,紧接着是一双冰凉的手抚过他的眉眼时的柔软的触感。窸窣的衣料声在耳畔萦绕,勉强睁开了一丝眼睛的他晃见的是朦胧昏黄的烛光,还有着跪坐在他的面前,将从他头上取下来的毛巾在木盆里重新打湿又放上去的模糊身影。   昏沉的意识让他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隐约记得那个少女有着一头柔顺乌亮的齐腰长发,还有一双细腻柔嫩的双手。   绝对不是能拿剑的手。   能拿什么呢?哦,对了,倒是和高杉一样能拿把三味线弹弹。   啧,不知道高杉和假发逃走了没有?假发暂且不说,如果那矮子出了什么事……萤估计会拍手称快大摆宴席闹翻天。   ……   翌日坂田银时是被饭菜的香味给勾搭醒的,连续遇袭打仗,就算是铁人也得倒,更何况坂田银时自认也不是铁人。好几天没吃过饱饭的后果就是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坐起身来按到了手边的武士|刀,松了口气的少年伸手抓了抓他毛躁的天然卷,也是在做出了抬手这个艰难的动作后,坂田银时才发现自己被捆得有多像粽子。   果然人在意识模糊的时候容易把对方过于美化,坂田银时在勉强将身上多余的绷带拆了后,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臂膀,并且充分认识到了救了他的那个少女是有多手残。   抬眸打量着屋里陈设的他看见的是华丽的壁龛和细致的屏风。空气里飘散着丝丝缕缕的馥郁香味,揉了揉鼻子,坂田银时觉得自己快被这味道呛得不能呼吸了,虽然是从没来过的地方,他却莫名的觉得这种装潢有点眼熟。   “嗯,我知道了,夫人。”从门口传来的是少女轻软的像是丝绸一般的声线。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紧接着是轻盈的吱呀声落下,木门被一只素白如雪的手轻轻推开,红色花绪的木屐缓缓地踩在了榻榻米上,在往上是颜色艳丽得过分了的深红色振袖和服,从门口进来的少女,手里端着红棕色的雕花托盘,上面是丰富美味的佳肴。   坂田银时的肚子又咕咕叫了一声,强迫着自己将目光从对方手上的托盘移开,看向的少女的脸的少年脱口而出:“鬼啊啊啊啊!”   被喊成“鬼”的少女,长发细致的盘起,秀眉被涂黑,唇色殷红,眼角淡绯,脸色煞白得很符合少年所评价的那种孤魂野鬼。坂田银时很担心她会把涂抹在脸上,厚到让人看不出她的长相的白|粉抖在食物盘子里。   正打算“委婉”的提出这一点,他就听见了少女温软的语调,轻轻眨眼的她云淡风轻的指出:“我救了你,坂田君这么说是不是太不礼貌了?”   “诶?啊,抱歉抱歉,无论看多少次我对这个艺伎妆都习惯不来……”挠了挠头,坂田银时赶紧低头道歉,回味着少女刚才的话语,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的少年抬起了头,一脸诧异,“你知道我?”   ……   即使是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但是坂田银时还是觉得这里很眼熟的原因,在看见了艺伎装扮的少女后他就得出了结论——这里是花街。   男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会产生必要的心理需求,再加上带兵打仗本来就是容易让人产生压力的事情,坂田银时对花街并不算陌生。虽然高杉那个矮子比他很受欢迎……可恶一定都是这头天然卷的错!   胡思乱想着的坂田银时愤愤的吃着少女带来的晚饭。外面已经是夕阳欲颓,瑰丽如血,他装作随意的瞥向了在镜前梳妆打扮的她,少女有着一头乌黑亮丽得像是绸缎的长发,温柔的将她纤细的腰身轻笼住,抬手、梳发、绾花,每一个动作都娴熟优雅得不可思议,比起胭脂锦绣的花街来,她似乎更适合出现在秀丽雅致的名媛闺阁里,前提条件是不看那见鬼般的艺伎妆。   在补好了妆容之后,少女侧头看向了他,仍旧是那柳叶般的眉,淡绯色的眼角,还有夸张而厚重的粉底和口红,但光看少女的眉眼五官,还是能隐约看出少女浓郁的妆容下有一张漂亮而又清秀的脸。   “白天艺馆的护卫看管得很严格,是夫人雇来防止我们藏客人和逃跑的,不过晚上营业的时候,看管相对宽松,坂田君就趁那个时候离开这里吧。”薄唇轻启,她捋平了裙面缓缓站起,说出了既是帮助他,也是逐客令的话语。   “啊啊,好。”坂田银时用筷子拨饭的动作一顿,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躲在这里养了整整三天的伤,伤口虽然还没有痊愈,但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也是时候动身了的坂田银时,之前还在犹豫该怎么开口,现在倒是省去了功夫。   她略一点头,又微微的张了张口,似是欲言又止,少年目露疑惑,等她继续,她停顿了一会儿,才浅浅一笑:“那么,再见,坂田君。”   他直觉刚才少女想要说的不是这句话,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思绪就戛然而止于少女轻合纸门时的清脆声音里。   因为就要走了,以后估计也不会有什么见面的机会了,坂田银时在离开之前,下意识的回忆起了关于她的事情。   都是些零碎的记忆,却不知道为什么叫人印象深刻。   譬如他好奇问过她是怎么知道他的?又为什么要救他?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似乎才是乱世之道。一个浑身是血,还不知道救不救得活的男人倒在荒乱树林里,弃之不顾又好像才是人们理所应当的抉择。   “国之将破,我一介女流,能救下战场上大名鼎鼎的白夜叉大人,又有何惧,又是何其幸运?”那时的少女想也没想的就回答了。   太过耿直的回答,正让坂田银时觉得不自在和略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就见她莞尔一笑,促狭道:“其实是想救,所以就救啦。嘛,大概是一时兴起也说不定。”   坂田银时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女孩,虽然有个性别为女的幼驯染,不过傲娇毒舌和温柔沉静就不是一个Level的属性,况且前者他也没有应付过来过,所以毫无参考价值。   不过面对着椎名萤他好歹还能油腔滑调的开玩笑,对着少女他却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即使偶尔也会露出少女的活泼和狡黠,但大多时候她都是稳重和沉默的。   养伤的这几天坂田银时也不是每天都待在屋子里,有时也会出去转转。这家艺馆的看守的确很严,小心注意着没有遇上看管的少年,有时会听见艺馆里的其他艺伎磕着瓜子八卦瞎扯。   其中他听得最多的就是少女夏姬,他记得这好像是她的花名。   艺伎擅歌舞琴瑟,负责陪客人饮酒作乐。所谓艺伎,无论是在礼仪、语言、装饰,还是在诗书、琴瑟、鞠躬、斟酒上都要是佼佼者。   雅而不俗、不滥。   所以艺伎往往是艺馆耗费心血,从小培养而成。   但少女却是例外,据说她原是邻国清国的大户人家,因为战争门道中落,流落日本,后落入宵小手中,辗转被卖入艺馆。诗书礼仪、琴棋书画都有涉猎,再加上是邻国女子,受到好奇心的趋势,一时间夏姬的门前门庭若市,也因此艺馆里的其他人,提到少女时,多是用的不屑和轻蔑的口吻。   出于嫉妒,也带着趾高气昂的同情。   坂田银时总算知道他在少女身上感受到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是从哪里来的了。她不像艺伎,因为她原本就不是艺伎。   或许是这个缘故,她经常打发时间般的绣着锦囊和发呆,坂田银时认真的回忆了一下,的确没有她出去和艺馆中的其他艺伎唠嗑和闲聊的印象。她脸上厚重的妆容就像是铁壁铜墙般的面具般,将少女的情绪和想法牢牢的遮掩。   但大多数时候坂田银时是很难在房间里看到少女的,艺馆晚上开门白天闭馆,所以她的作息时间和他完全是相反的。   种种理由,导致即使同住一个屋檐下,他和少女的交流还是少得掰着手指都能数得过来。   所以那天他一推开门碰见少女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将迈进去的腿又退了出来,就要合上门:“啊我好像走错了。”   “坂田君?”在他完全合上门前,他听见屋里的少女开了口,微微扬起的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疑惑。   坂田银时诧异的看向了跪坐在屋里的少女,乌黑亮丽的长发柔软的披散在腰间,身上仍旧穿着华丽到过分的和服,但却没有上妆,之前那浓艳的艺伎妆容下的,果然是一张清秀而漂亮的容颜,柳叶黛眉,唇色浅浅,一双墨玉般的眼眸清澈而明亮,没有涂粉的肌肤雪白而通透。   “……不是我走错门了就是你错门了。”虽然已经认出来了,他还是顺口否认了一句。   “女孩子卸妆后会有一点变化可是常识呀。”她不以为然的弯起了唇,低头拨了拨手里的三味线,琴弦随意荡漾出的是清泠如春雪消融的明丽声响。   “从鬼片女主角开始变吗?”坂田银时忍不住吐槽,话音刚落,发现自己说漏嘴了的少年见少女还是之前的神情,知道她没生气,松了口气踏入了门槛进来,顺带掩上了纸门。   “唔,但是贞子小姐就挺漂亮的诶,也不吓人。”她随意的举了一个反例,手指从三味线的琴弦上轻轻滑过,“坂田君,我待会儿要表演一首新的曲子,现在练习一下,会打扰到你吗?”   “你随意。”坂田银时打了个哈欠,他对乐器这些东西提不起劲儿来,随手从桌上拿了本杂志打发时间,虽然不是《JUMP》有点可惜,但将就着也能看,意料之外的,却是在少女手中的琴音袅袅升起时,他发现自己没有看进去面前的杂志,而是一直注意着三味线发出的声音了。   温柔缠绵,而又寂寞悱恻的琴音,在她灵巧翻飞的指尖轻拢慢捻,寂静咏唱。光影流转,夕阳绚丽,映在她身上,一半是光,一半是影,她置身光影中,低垂着眉眼,肩头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的滑落,那一曲并不长,很快结束了最后一个尾音的她抬起了头,眼中氤氲的,是他看不懂的情绪,转瞬即逝。   那个时候,她明明没有张口,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但他就是感觉,她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摇了摇头,将冗长而沉闷的记忆甩开。坂田银时将武士|刀别在了腰间,在既定的夜晚悄然到来之时,从榻榻米上站了起来,拿起墙角立着的三味线,百无聊赖的拨弄了几下,琴弦立刻发出了喑哑难听的声音,和当时少女指尖乖巧温顺的模样截然相反,难听的音色让坂田银时自己都咧开了嘴,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对他来说,乐器这玩意儿只有拿来砸人的时候能派上点用场。   提起砸人……几天前和高杉分头引开敌人,让假发袭击天人后方的作战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嘛,是那两个人的话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将三味线放回了原位,直起了腰来的少年,很是无意间,看见了微微敞开了一丝缝隙的梳妆台,里面有着金属冰凉质地的东西,静静的搁在里面,露出了些许尖锐的锋芒。   伸手将抽屉拉开,在看清搁置在里面的东西之后,猜想得到确认的少年微皱起了眉——那是用来自杀的锋利匕首。   ☆、第二训(修)   繁星入海,灯火如昼,胭脂花粉的花街小巷中沸沸扬扬。门前拉客的游女言笑晏晏,腰间别着刀的浪人酒气冲天,口里说着荤话脏话,却引得她们娇笑连连,偶尔还有戴着斗笠匆匆走过的人,不知来处也不知归去。   花街是最为混乱也最为蓬勃的地方,脏污纳垢却又如花锦绣。   “已经安排好了。”   在夏姬倚着二楼的镂花木栏,百无聊赖的拨着手里的三味线,发出断断续续的奇怪声音时,阴影里的人朝她低下了头:“失礼了,大人。”   而后不动声色的融入了黑夜里,再无踪迹。   屋里的烛火明明灭灭,檀香氤氲,少女停下了弄琴抬首,随着“吱呀”一声传来,身穿华服,月带头的男人大刺刺的推开了门,左右张望,眼里泛着精光:“谁是从隔壁国来的姑娘?”   她将手从琴弦上温吞的拿了下来,慢了半拍,才低头走入和室,男人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贪欲纵横而灼灼如火,她却浑然不觉似的,温柔轻声:“妾身夏姬,见过毛利君。”   “哦哦好好。”长州藩的藩主胆识过人,有勇有谋,面对强权利诱也不为所动,但他的独子毛利光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只见他拍了拍手,很兴奋的吹了个口哨,口里直念着“漂亮。”,就伸过手要来摸少女的手。   “毛利君,不听听三味线吗?”她后退了一步避开,找着话题。   “听啊,当然要听。”毛利步步紧逼,“你不过来点我怎么听得见?”   她身后就是屏风,退无可退,被他捉住了手腕,压制在了屏风上。   夏姬一脸为难:“但是毛利君这样我怎么弹?而且……你离妾身太近……”   “那又如何?”少女的欲言又止却让他内心深处变态的激动了起来,就想把她按在地上弄哭。   她歪头想了想,忽然道:“我脸上的粉会蹭到你和服上。”   毛利呆了呆,一迟疑的功夫,少女就挣脱了他的手,想从他的腋下钻过溜走,察觉到了这一点的毛利恼怒的皱起了眉头,不耐烦的扯住夏姬的后衣领将她拽了回来,摔在了屏风上,后背撞在了屏风上的少女完全失去了重心,压着木屏风摔倒在地,吃痛的蜷曲了起来。   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毛利光冷哼嗤笑着:“少跟老子玩花招,反正已经跟很多个男人睡过了吧,还装什么纯情?老子来这里不是为了听你弹棉花。”   她不置可否。   艺伎并非是卖弄色|情的勾当,只是在这战乱纷呈的攘夷战争里,附庸权势,为了金钱出卖肉体对艺伎来说似乎是常态。   她低着头,衣料的窸窣声从耳边传来,出现在视线的余光里的是男人的羽织、腰带,别开脸闭上了眼睛的少女,强忍住胃里涌起的恶心,悄然的握紧了手心。“哐当”一声突兀的传来,霍然睁开了眼循声望去的她,看见的是被一脚踹翻四仰八叉的摔在案几上,赤|裸的上身黏着油水青菜,显得十分滑稽可笑的毛利光。   “喂喂,这位客人,嫖|娼也要分先来后到啊。”左手食指挖着鼻孔,一副懒散做派的少年语气是佯装的诧异,“我原本以为这里是妓馆,原来是艺馆啊,啧啧,客人你不会是老眼昏花到找不着门儿了吧?都是半入棺材的人了,还想在死前来一发,你确定你能行?”   还不到三十的毛利光艳福没享到,被当面踹了一脚,还被质疑不行,愤怒几乎吞噬了他的理智,腰间作为身份象征的短刀虽然不利于实战,但也开过刃,管不得那么多了的毛利光想也不想的就拔出了短刀冲了上来。   然后被坂田银时单方面的碾压胖揍了一顿。   少年将毛利光脱下来的腰带裹成团将他的嘴死死的塞住,反手抓住男人的手,见男人呜呜咽咽着继续挣扎,顺手踹了一脚他的膝盖把他踹的跪了下去,左右张望着找能用来当绳索的东西。   随即少女默不作声的递上来了几缕布带,坂田银时一愣看去,毛利光手里的短刀被他打掉后,就被少女捡去将他的羽织划烂成布条了。   “很上道嘛。”接过布条将毛利光捆成了粽子之后,坂田银时很顺便的把他踢到角落里去了。屋里是被撞翻的案几,榻榻米上黏着油水汤菜和破损的瓷器,还有地上散架的木屏风,满屋狼藉让坂田银时微挑了下眉,语气略显得没诚意,“啊啊不小心做过头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夫人大概会很生气吧,估计恨不得杀了我。”夏姬轻眨眼睛,“那你呢?”   “我?”坂田银时摸摸下巴,“一般被打了一顿醒来就忘记了,所以他一定很快就把我忘了。”   “嗯,能忘记就好啦。”她点点头,在坂田银时困惑的目光里,不紧不慢的补充道, “角落里被你捆成了粽子的那位,是长州藩藩主独子。”   而他们如今所在的地方,就是坐落于攘夷战区西线的长州藩。   “总总总之我们先冷静下来找时光机!”   ……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言简意赅的陈述后,坂田银时拍了拍面前身穿黑色军服的紫发少年的肩头,故作深沉的托付,“她就交给你了。”   “你们还是去找时光机好了。”紫发少年轻轻挑眉,淡然拒绝。   毫不意外同伴漠然不顾的态度,坂田银时叹了口气,小声嘀咕:“我这也不是没办法吗……”   “请问,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从进帐篷起,就一直保持缄默的少女露出了不安的神色,小心翼翼抬眸打量不为所动的紫发少年——鬼兵队总督高杉晋助。   她知道白夜叉坂田银时,自然也知道鬼兵队总督高杉晋助。   不光是因为他们英勇善战,与狂乱的贵公子桂小太郎、桂浜之龙坂本辰马一起被认为是西区战线主心骨一般的存在。更是因为,早在她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学习和考试的时候,就在电脑屏幕的彼端见过他们。   坂本辰马在不久之前离开攘夷,飞往了宇宙经商。向来谨慎的高杉晋助在这个时候更难同意坂田银时的提议——让她加入鬼兵队。   于是高杉晋助接下来所说的话,也显得很不客气:“……这里是战场,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女人,战场上不需要。”   坂田银时侧眸望向了她,苦恼的皱了皱眉:“这么说也太过了高杉,你们鬼兵队不是挺缺做饭的吗?或者送给椎名那丫头当助手?”   口头上这么说,少女其实清楚坂田银时也觉得她混到军营里来不合适,否则就不会趁着她用郊外河道里的清水卸妆后,将首饰变卖去买便于行动的二尺袖和袴褶时,借机溜走了。   只是没跑多远就被她“不小心”撞见,从那之后她就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哪怕不睡觉撑着头整夜整夜的守着,万般无奈少年只好把她带到这里来了。   不过在带她来的那天,他曾经问过她一个问题,语气里满是纠结和郁闷:“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啊?把首饰变卖有钱了你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不是很好么?军营里可不是好玩的地方。”   “大概是……”她的目光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声音轻轻的飘了过来,清晰而寂寞,“我没有其他可以去的地方了。”   “……喂。”他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的别开了脸,“你的名字是什么?”   似乎是觉得自己隔了这么久才来问少女的名字有些难为情。   “夏姬。”少女没什么犹豫的就回答了他的疑问。   “我是说本名啦本名!”他无奈强调,“还是说你觉得外号花名什么的要好听点?嘛,你喜欢的话就那样喊你也没问题……”   “……夏实。”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极其认真而又温暖的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我叫夏实。”   “这个名字听起来就顺耳多了。”他将手放在了她的头顶,勾起了唇,“跟来的话,是会吃很多苦头的哟。”   第一个苦头就是鬼兵队总督高杉晋助毫无转圜的拒绝。   气氛僵持不下的时候,从帐篷的门口传来了轻巧的脚步声,紧接着出现在门口的少女身穿白色的弓道衣,蓝黑色的行灯袴,白袜木屐,亚麻色的长发用木簪简单的挽起,发尾垂在簪花下,背上还背着一把弓和箭筒,左手提着一只深褐色的野兔:“欢迎回来,小银。和小晋吵架了吗?气氛很不好的样子。”   “不至于,只是提了个建议。”坂田银时见少女立刻撇嘴,一本正经的指导着,“虽然我对面这位又矮又小气喝养乐多也没增高,但也算是你未婚夫,他死了财产就是你的了,至少失落之情也表现委婉点嘛。”   “小晋和高杉伯伯断绝关系后就没有利用价值啦,我可是现实主义者。”完全不顾未婚夫黑成碳的脸色,椎名萤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的黑发少女身上,“她就是其他人说的小银你带回来的女孩么?很漂亮呀,会做饭吗?”   “诶?”夏实愣了愣,“会一点。”   “清国人的话,一定厨艺精湛。”椎名萤将手里的兔子塞给了她,双手背在了身后,转身向外走去,“这个就拜托你了,请跟我来。”   “椎名。”一直被忽略的高杉晋助蹙起秀眉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你又要做什么。”   “鬼兵队里的食物我吃腻了,想要换换口味。”已经走到了帐篷门口的椎名萤偏头一笑,“而且呀,小晋不高兴我就会很高兴,所以,有什么问题吗?”   “不,哪里都是问题好吗?”坂田银时忍不住吐槽,“你们就是最大的问题啊喂。”   ……但不管怎么样,虽然一片混乱,好歹夏实能够进鬼兵队了。   可喜可贺。   ☆、第三训(修)   长州藩椎名家世代行医,枯骨生肉、妙手回春,放眼整个中国地方也小有名气,却在五年前被一把火毁于一旦,唯一幸存下来的就是椎名家独女椎名萤。   虽然有个悲惨的身世,但从椎名萤的身上却完全看不见那时的影子,没有苦大仇深,也不会故作开朗。该认真的时候认真,该休息的时候休息。   作为鬼兵队医疗团的团长,椎名萤能游刃有余的处理每个患者的伤口,能熟记每个伤者的病症和应该服用的药物,在带她巡视了伤兵营的第一天,她就很直白的告诉了她:“虽然小晋说话超级难听,我又喜欢跟他斗嘴,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说的是错的。在这战场上,如果没有一技傍身,就无法存活。如果夏桑不介意,我想要教给你一些基本的医术。”   以此为契机,夏实被椎名萤收入了医疗团。   短短一周的时间里,夏实就和伤兵营里的一群伤兵混熟了。容貌漂亮性格又温柔,再加上新人的身份,军营里的其他人对夏实都很关照。   夏实的学习能力虽然快,但还不能熟记每一个患者的资料和习惯,所以随身带着一个笔记本,上面详细的记录了每一个伤者的姓名、病况以及应该服用的药物。   不懂的椎名萤都会耐心的解答,她没空的时候副团长田中也会帮忙解释。在那之后不久,夏实从椎名萤那里得到了一本古书籍。据她说是先祖嘱托遣唐使得来的,他们虽然有所研究,但也非全然了解,如果夏实是清国人,将书给她也不算浪费。   封面上用繁体华丽的书写着《黄帝内经素问》,虽然□□人自带繁简体转换系统,但里面不加标点的文言文还是让她觉得有些头疼。   她当初参加高考时,都没有这么努力吧?   仲夏的风清朗微凉,带着漫漫上野的花草香,席卷而来。坐在草坪上翻阅着古汉语字典,做笔记备注的夏实手上忽然一空,从头顶传来的,是少年懒散随意的音调:“你确定这是文字而不是UFO留下的绝密暗号?”   她抬头看去,少年一脸纠结的看着对他来说错综复杂的文字,然后将笔记本还给了她,在夏实伸手去接的时候,轻轻的拍了拍她的额头:“哟,还过得习惯吗?夏实。”   “嗯,习惯。”将本子夹在书本里,夏实浅浅的笑着,“托椎名桑的福,我已经熟悉鬼兵队里的生活了,每天只要帮伤者换下绷带和药,陪他们聊聊天就好,只是……”   就地坐在了夏实旁边草坪上的坂田银时见少女微微蹙起黛眉,顺口问道:“只是什么?”   “他们的伤口看起来很严重,让人觉得很担心。”夏实如实回答。   “啊,他们那群大老爷们儿皮糙肉厚的,趁你和椎名不在的时候,还会偷酒来喝,你替他们担心完全是多余啊。”坂田银时不以为意,“少多想了,上了战场的人,不会连这点觉悟都没有的。”   “可是我不光担心他们呀。”夏实侧眸看向了他,微微抿起了薄唇,“我还担心坂田君你。”   “我?”坂田银时微愣,“我活蹦乱跳健康得不得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上战场是很危险的事情吧?尤其坂田君还是个老好人。”坂田银时的安慰并没有起到作用,因为少女认真的神色没有丝毫的松懈,“听说上次战役后桂君就失去了下落,他是你和总督的同伴,所以,坂田君一定会去解救他的吧?在那之后,每当我待在伤兵营,就忍不住将他们的脸代换成你的脸。”   虽然少女说的绝对是关切的话语没错,但坂田银时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呸呸呸,上战场前最忌讳乌鸦嘴的好吗?而且你这是脑补了一排的我躺在伤兵营里么?快别担心啦,我保证自己会完完整整的回来的,不过……你说你听到了传闻?”   坂田银时的神色忽然变得严肃,夏实的语气显得有些迟疑:“唔……难道不是这样的吗?队里都在传,桂君在上次的战役后,就一直没能回去的事情。”   “啧,传闻这种东西就像瘟疫,越传越严重,出去的消息是失去联络,回来的消息是假发已经领便当了都有可能,高杉不可能将这件事传出去才对……消息又不可能走漏。”小声嘀咕着的坂田银时在意识到了什么之后,突兀的止住了话头,站起了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朝她摆了摆手,“我先走了,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你还不如好好准备水和绷带,嘛,虽然我不会有事,但有时候也会在脸上手上添点男人的勋章什么的。在我回来之后,露出笑容来迎接,这点程度还是做得到吧?”   “嗯。”她点头,“我会好好的准备绷带和伤药的。”   “……喂!”   ……   狂乱的贵公子桂小太郎的下落,是在消息被疯传,人心惶惶的第二天,被幕府的人带来的。   正过晌午,日照高头,初夏微凉的风席卷了整个山坡,一列纵队迎着山风不徐不疾的赶到了驻地。   为首的男子和服骏马,气宇轩昂,腰间挂着一把黑色刀鞘的□□。在看见迎在门口的众人后,他一蹬脚,催促着马匹几步冲了过来,原本打算在临近木栅栏的地方扯住缰绳,但不知道是不是马蹄踩到了什么尖锐物,男人在扯住了缰绳之后,马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是痛苦的嘶鸣了几声,冲破了栅栏,又被男人死死的拉住了缰绳,高举起马蹄,就要迎头而落。   坂田银时本能的往后退:“喂喂,你是来支援的还是搞谋杀的啊。”   “月影!”男子急忙唤住了骏马的名字,强行让它在半空中转了方向,马蹄在坂田银时的不远处落下,踩得尘土飞起,烟雾沉沉。   被灰尘溅得灰头土脸的坂田银时被呛了不少灰尘进去,本来就对这群幕府的高官没什么好感,现在就更没好感了。   高杉晋助也跟着后退了,虽是略有不快,却并没有说什么。   “啊,对不起。”翻身下马的男子一脸歉意的挠了挠头,“月影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心情不佳,所以不好受控制,你们就是白夜叉坂田银时和鬼兵队总督高杉晋助吧?请多指教。”   “没关系没关系,月影它大概是大姨妈来了吧?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我懂的。”坂田银时用食指挖着鼻孔,故作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不,月影是公马。”男子笑容僵了僵。   “公马就不能来大姨妈吗?堂堂的幕府大人竟然□□裸的性别歧视,给我向全世界的公马道歉啊。”坂田银时信口胡来。   “我是高杉晋助。”高杉晋助知道坂田银时一开口话题就会像脱缰的野马般找不回来了,于是淡淡的回了句,给对方台阶下。   松了口气,男子友好的伸出了手:“我的名字是三好学,以前是……”   “嗯嗯,我知道,三好学生。”坂田银时拍了拍他的肩头,“既然加入了我们,我们就是共进退的兄弟了,不问过往。”   “是三好学。”三好学纠正,说着漂亮话,这家伙完全是懒得听他讲述自己的过去和经历吧!   “是是,三好学生。”坂田银时敷衍般的应了声,完全没在听。   “……我们走吧。”还是高杉晋助接下了摊子,握住了对方的手,开门见山,“假发的事情,你们得到的消息是什么?”   不便在外商谈,集聚在主营里的一行人因为话题的过于沉重,从而使得氛围也有些沉闷。   无论是鬼兵队,还是桂小太郎和坂田银时的队伍,都是由藩士以外的武士和庶民组成的混成部队,虽然是非正规军,却也是长州藩的常备军之一。名义上隶属于幕府门下,但无论是小心谨慎的高杉晋助,还是脑洞漫天的桂小太郎对幕府都不是十足的信任,坂田银时也持保留态度,两三个月以前,坂本辰马飞往宇宙经商之前,曾经毫无可信度而言的傻笑着拍他的肩:“啊哈哈,金时你留在地球要小心啊,啊哈哈,我总觉得幕府要反水。”   心照不宣的事情却无一人放到台面上来说,究其原因现在的形势对他们来说过于不利,如果捅破了这最后一层窗户纸就会变成前有狼后有虎。   只是接下来三好学所说的话,却不禁让人疑虑和深思:“朝廷里传来了有氏族倒戈向天人的传闻,据传,摄关家和清华家都有嫌疑。”   “公家么?”高杉家的家格为大组士,尽管不喜欢读书,耳濡目染,高杉晋助还是知道不少朝中的事情,“呵,不愧是名流贵族,是摄关、清华家中的哪支?”   “公家”与“武家”相对,是与古代豪族有深刻的渊源,根据在京畿的官僚贵族,多文官。   但与掌握了天下兵马、土地的武家——幕府将军与守护大名、武士等;与此相对的,“公家”就被用来“政务”上服务朝廷的贵族。   自摄关家以下,包括清华家、大臣家、羽林家、名家和半家,各家的当主按照门第给予相应的官职,世袭制。   “摄关家中的近卫氏、九条氏,还有清华家中的德大寺、花山院氏都有动静。”三好学薄唇抿紧,“还不知道其他的公家打算如何,更为不利的,是有他们已经行动了的说法。”   “说起摄关家,垄断了‘摄政’‘关白’两个官职的他们,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单纯文官,近卫氏家主长女有‘近卫最强’的美名,九条氏在细作培养,暗杀窃取情报上也是让其他几家忌惮不已,被誉为‘英雄家’的清华家,最高可以坐到‘太政大臣’的位置,以他们的身份,倒戈向天人那边,对我们实在是不利。”三好学慢慢的分析着,并注意观察眼前的两位将领。   高杉晋助神色淡漠的听着,坂田银时却很明显的已经走神了。   虽然大概知道公家和武家是怎么一回事,但具体的官职还有责任情况,坂田银时并不了解,也没有要了解的打算,反正大少爷在,高杉家在长州藩也小有名气,大少爷的话应该不至于不清楚朝里的事情?   高杉晋助和三好学互相整理交换情报,在坂田银时听得开始打哈欠的时候,正题终于来了。   “明晚天人会渡边城里的这家居酒屋中交换情报。”三好学将地图在桌面上铺展开来,上面居酒屋的地方用朱砂笔勾勒了一个圆圈,“公家的人可能会出现在哪里,不过会是谁我们一直没有探查到,公家基本都在京都附近活动,离长州藩有一段距离,再加上公家往往控制着许多优秀的门客和武士,查得太深我们这边也会暴露,公家这边带了人质,同样身份我们也不能确认,但有去的价值,你们怎样认为?”   “……啊。”微微蹙眉,坂田银时觉得依假发的本事应该不至于这么倒霉才对,但那个人又是随时随地都能脱线的性格,于是说,“你们商量,我配合。”   ☆、第四训(修)   在三好学在鬼兵队中口若悬河,侃侃而谈时,他口中的公家里最为尊贵的一位大人正蹲在笼子前面,用狗尾巴草在倒在地上的黑发少年鼻子下来回逗弄。   “啊,啊啾。”打了个喷嚏,桂小太郎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他的双手双脚都被绳索死死的缚住动弹不得,眼睛上也蒙着黑布,所以看不见面前的人是谁。   “你还好吧?狂乱的贵公子,桂小太郎阁下。”恶劣的加上了敬称,粉发的少女托着腮好整以暇的看着笼子里的少年,轻轻的眨了眨眼,“听说你很喜欢宠物的肉球,被关在笼子里当宠物的感觉不知如何呀。”   “唔挺好的,如果能再加床被子就更好了。”桂小太郎倒是没有生气,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夜里挺冷的,我一直都是保护动物主义者。”   “诶?这样啊。”扔掉了用来逗弄他的狗尾巴草,少女伸手捏住笼边少年的下巴,观察着他的表情,扬唇微笑,“好呀,我让人给你拿毯子和枕头来,明天我可是要用你来引出白夜叉他们呢,身为宠物,要好好的表演给主人看哟。”   “但是宠物也有要咬人的时候吧?”桂小太郎没有无谓的挣扎避开,只是一本正经的道,“比如不想被捏肉球主人非要捏的时候。”   “那样的话,只要给它拴上狗链子关个一两个月就会乖乖的变得老实和可爱起来啦。”松开了手,少女站起了身来捋平了振袖和服上的皱褶,轻盈的转身向外走去。   刚刚走出房间,等候在门外的侍者就欠了欠身:“家主,九条家的少主来了。”   “我知道了,那走吧。”她跟着侍者沿着走廊往外走,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停下了脚步侧过了头,“对啦,记得给我的宠物送一床被子和一个枕头。”   宠物?   侍者一愣随即想起了被少女吩咐关押在了笼子里的狂乱的贵公子桂小太郎,恭敬的低下了头:“是。”   五摄家之首近卫家的当家近卫千奈,放眼整个公家,也是出了名的蛮横无理、任性妄为,做事情想一出是一出,冷血残暴起来更是让人不寒而栗,退避三尺。   她12岁时继承近卫家,15岁那年血洗近卫分家,甚至亲手割了自己亲舅舅的头颅,拿来泡酒。   京都公家繁多,自摄关家以下,就有清华家、大臣家、羽林家、名家、半家五大家。   每大家中又各有各的分支,譬如摄关家中,又分为近卫氏、九条氏、鹰司氏,二条氏、和一条氏。   但就算是同属公家,也极少有人不惧怕敬畏她。   若是有所例外,也只有九条家的那对兄妹有此殊荣,被“鬼之子”近卫千奈视作“友人”。   “清司。”拉开纸门,脱下木屐,近卫千奈一眼看见的就是被男子放在手边通体漆黑的武士|刀,她歪头想了想,好奇道,“你什么时候对剑道感兴趣啦。”   “咳咳。”掩唇低咳的男子,穿着青色和服,披着白色的羽织,腰间别着贵族间常用来表明身份的精致短刀,家格越高的贵族佩刀上的花纹往往愈加繁复绮丽,男子却是恰恰相反,刀的确是好刀,但上面的暗纹却非常古朴,比起装饰更适合拿来杀人。男子乌发披散,眼眸温柔,五官更是柔和精致,薄唇颜色却稍稍偏浅,脸色也显得病态的白,“是妹妹托人锻造的那把刀的残次品,我命人拿来看看。她从小什么事都有自己的想法,很少会和我这个做哥哥的谈心事,这次的任务过于危险,我也不知她打得是什么主意,只能像这样猜猜看她的打算了。”   “这样呀。能递给我看看么?”她走上前来,从九条清司手里接过那把黑色的打刀,将武士|刀缓缓的抽出了刀鞘,刀身明亮泛光,锐利逼人,映照着她雪白的肌肤,她看了半晌,忽的一笑,将刀纳入了刀鞘中。   “看来你猜到她想做什么了。”九条清司了然的苦笑道,“我可是对着这把刀冥思苦想了半天,也不得其解呢。”   “清司不擅长用刀,不知道也是当然。”近卫千奈柔软唇边的微笑和刀光一起被收纳入鞘,倚靠着门扉,她侧眸望向的是透过牖户洒落的一地银辉,语气诡谲,“真是可怜呢,那群人。”   ……   夜深无法安眠,帐篷外的草丛里蟋蟀聒噪个不停。   旁边地铺上的同伴还在惬意的打着呼噜,坂田银时轻手轻脚的起身出了帐篷,离开前惯性使然的拿走了枕边的武士|刀。   坐在了枝叶繁茂的树下,月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晃荡了满衣的斑驳,他背倚靠着树干,手搭在膝盖上,随意的抽出了手里的打刀。   坂田银时记不得自己究竟换了多少把刀了,砍钝了就扔在战场上,没了就再捡一把,有时军队大获全胜搜罗物资的时候也能选几把好刀。   手上这把刀用了也有一个多月了,他还记得这是一个同伴死前托付给他的,希望他能砍下那场战役敌方大将的脑袋,他做到了,虽然这并没有什么用。   手上的刀也变得破旧迟钝了,没有好好保养过的刀刀鞘和刀柄都是磨损的痕迹,里面浸透着血迹。   坂田银时想差不多也是时候换一把刀了。   即使直到现在他也总是想起同伴临死前睁大着眼睛望着天空的模样,那双死灰般的眼瞳里倒映着的是同样灰白翻涌不见光亮的天空。有时候同伴的那张脸会变得模糊混淆,分不清楚,仔细想想那似乎是一张张神色相似的脸的重合。   已经死了有太多的人了,有时候他会记不清死的人里都有谁,坂田银时觉得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意识,尽管他无能为力。   “坂田君你睡不着吗?”正在这时有少女温软的声音轻轻的吹过耳畔,与冷风婉转呼应着如同鬼魅。   “哇啊……唔——”坂田银时脱口而出的尖叫戛然而止于少女掌心微凉的温度,混乱里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让他停止住了鬼叫的少女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他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她玲珑的曲线。   他眨了眨眼,尴尬的后仰伸手抓着少女的胳膊将她推离,慢了半拍也意识到了这点的少女脸颊迅速的染上了一层绯红,像是被开水烫到了般,猛地退开缩到了树干的侧面,低着头抱着膝盖将头埋在臂弯里。   “大半夜的你不在帐篷里睡觉跑出来是为了吓人么?”坂田银时装作刚刚松了口气的模样,主动打破了尴尬与平静,“还好阿银我心脏强健。”   “骗人。”夏实将头抬了起来,“坂田君你明明是个胆小鬼,要不刚刚就不会尖叫啦。”   “谁大半夜的有个女鬼在你耳边吹风都会被吓到的好吗?”坂田银时抵死不认,“我这只是正常反应!正常反应!”   “要不要我真的给你找个女鬼来?坂田君。”夏实眉眼一弯,戏谑道,“战场上应该会很多。”   然后成功的在坂田银时的脸上看到了害怕的神色:“不不不,不用了还是让她们好好入眠就地成佛别打扰了。”   少女“扑哧”一声笑了,懒懒的用手托着腮,青草幽幽,树叶飘落,月光一时变得很冗长,坂田银时侧头瞥见的是少女白皙如雪的侧颜,眼神迷惘的落在不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坂田银时回想起刚才少女捂住他嘴时冷得像是细雪的手指,脸颊的热度渐渐攀升,没有迟疑的脱下了身上的衣袍,在少女转头看来的时候抛在了她的身上:“手指都冻成萝卜了,笨蛋。”   “谢谢。”夏实小声的道,将衣袍裹紧,想了想站起身来,在坂田银时疑惑的目光里偏头浅笑,“我有礼物想送给你,坂田君,请稍等一下可以吗?”   “礼物?”坂田银时诧异的回想呢喃,“阿银我没过生啊。”   夏实故弄玄虚的将食指抵在唇边,做出噤声的动作,然后跑回了帐篷里,留下了一脸困惑的坂田银时。   不一会儿跑了回来的少女手里拿着的是用布包裹着的长条物,看形状坂田银时已经模模糊糊的猜出了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在他面前的少女就将东西塞给了他:“打开看看?”   在少女期待的目光下,坂田银时将布条揭下,月光氤氲里的,果然是纯黑如夜又坚硬如冰的刀柄,将武士|刀抽出一寸,刀身映照着月光和他泣血般的红眸,刃口锋利,削铁如泥,是把不折不扣的好刀,他也自然的脱口而出:“好刀。”   “诶?真的吗?是这样就太好了。”夏实眉眼弯弯温柔的说,“因为我不懂这些,所以有拜托椎名桑帮忙挑选,上战场的话,没有趁手的武士|刀可不行,坂田君身上的佩刀磨损得有点严重,不知道还好不好用,我就擅作主张去买了把,可以请你收下吗?”   “你送我东西还用‘请’的,你这样让我怎么接话啊。不过你为什么要送我刀?”收刀回鞘,坂田银时思考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如果是因为艺馆的那件事想答谢我,也是你先救的我,我才有机会出手,要不我可能早就死在那片树林里了,我们算扯平,所以你也不用一直惦记着那件事。”   “不止如此。”夏实微微的摇了摇头,抬头望进了他红色的眼眸,语气里满是认真和执拗,“听说明天坂田君你们会动身去救桂君,那是很危险的任务吧?我很担心坂田君,想要帮助你,但却又什么都做不到,你如果能收下这把刀,至少会让我觉得心安一点。”   “你都这么说了……没办法啊……”他伸手扒了扒自己的头发,没办法忽视少女晶亮得好像倒映着湖泊的眼眸,不自然的别开了视线,胡乱点头,“那我就收下吧,多谢。”   ☆、第五训(修)   行动如策划那般平稳的进行。   夜幕低垂,鬼兵队悄无声息的蛰伏于月光触及不到的小巷中。渡边城今夜最为繁华热闹的一家居酒屋被贵客包场,灯火通明,却又寂静无声,昏黄的烛光将二楼雅间客人的身影映在了朦胧的纸窗上,影影绰绰,举杯相邀。   送酒的人推开门进去时,纸门被拉开了不小的缝隙,躲入了一楼阴影里的坂田银时用望远镜窥见的是里面谈笑风生的景象,还有被绳子捆住,眼睛被蒙着黑布,嘴里也被塞着布条,牢牢看守起来的黑发少年。   是假发。   确认了这一点的坂田银时拿下了望远镜,就听到面前传来了疑惑的声音,神色古怪:“你是干——”   话音未落,面前的店员就瘫软了下去,被站在他身后的三好学伸手搂住了腋下,手里还攥着浸透了□□的手帕。   “来居酒屋当然是喝酒啊。”虽然知道店员不可能听见答案了,坂田银时还是小声的嘟囔了一句,抬头望向了透着烛光,已经紧闭上的纸门,“就是不知道腰缠万贯的公家会不会大方的请阿银喝几口。”   “庆功宴的话,回去了再也也可以。”三好学笑笑,“店里的人大部分都已经处理好了,还有少数几个,等他们落单后就可以行动了。”   “啊,好。”坂田银时随意的应了一声,目光并没有从二楼移开。   三好学点头将人拖出了店铺,居酒屋的后门停着一家牛车,上面横七竖八的躺着其他的几个居酒屋的店员,都被弄晕了没有知觉,以免他们被待会儿的打斗牵连,和部下一起将人搬到了牛车上,很快又有两个武士装扮的男人将两个店员拖上了牛车,清点了一下发现人数差不多了,在三好学的同意下,部下驾着牛车往郊外驶去。   正打算转身返回的三好学忽然将手按在了刀柄上,但还是晚了一步,在他拔出刀之前,冰凉刺骨的武士|刀已经从他的身后压在了他的脖颈上,在他开口质问之前,悄无声息的轻柔穿过。   刺激着耳膜的是收刀回鞘的声音,头颅从脖颈上掉下时,倒映在那灰白眼瞳中的,是振血时残留在空中浓郁而锋利的鲜艳血色。重归于寂,粉色长发的少女将手从刀柄上拿开,微微的侧过了头,月光流淌在她脸上彩绘的狐狸面具上,但即使是隔着铜墙铁壁般的面具,也能感到她落在人身上的目光,凉得没有丝毫的温度:“炸弹已经埋好了吗?”   “是,大人。”忍住了全身的颤栗,随从低头时的视线无可避免的触及到了少女脚边蜿蜒如蛇的那抹血泊,语气惶惶,“……三好氏在武家中也是名门,三好氏的次子的死,会不会多生事端?况且……那些炸弹,天人的高官也在里面,到时候……”   “推给攘夷志士不就好了么?”近卫千奈兴致缺缺的回答,不以为然的俯视着脚边尸首分离的男人,武家名门不适合出现在这里呢,是个妨碍,而那些天人,虽然天皇的意志是“公武合体,开门迎新”,但是只要目的达到不就好啦,至于天人,怎么样都无所谓呢。   “这里就按计划进行吧。”少女轻飘飘的命令淡淡的落下,并不在意不久后,这个金樽甘露、馨飘万国的居酒屋就会葬于火腹,绕过血泊和尸体往前走去,等候在前面被仆从拉扯住的是一匹千里骏马,她接过缰绳翻身上背,面具下柔软的薄唇轻蔑的弯起,愉快的道,“其他人应该已经到营地了,武家的那几位大人,也都拜托你了。”   三好学费尽心思打探到的那个情报,一开始就是她故意放风透漏出去的。为了让调虎离山之计的可信度变高,还特意找武家要来了白夜叉和鬼兵队总督的同窗桂小太郎。又美其名曰“合作”,通过“近卫氏”之名,将几位武家和天人的高官集聚,利用鬼兵队等人,将所有人一网打尽。   公家与武家相比,最大的劣势就是手上没有兵马军权,但却并非不可吞并。而如今,三方势力角逐的居酒屋里,无论是武家、天人,还是为了救同伴而被卷进来的坂田银时等人,都无从知晓,自己只是他人手中笔、掌中棋。   坂田银时察觉到这是一个棋局时,是在救出来桂小太郎之后。雅间里会谈的天人和“公家”人数并不算多,迅速的将其镇压解决后,坂田银时用刀划开了绑住桂小太郎的绳索,并扯下了他脸上的黑布条,只是对方马上就瘫软了下去,坂田银时慌忙将其接住,检查了下还有呼吸,大概是被打了麻药才动弹不得。   松了口气,坂田银时随手扔下了桂小太郎,和受了点轻伤的同伴闲侃了几句,视线却落在了卧倒在血泊里身穿华服,和服的背面用黑白线绣着“儿字纹”,乱战里砍得匆忙,等歇下来后才察觉到不对的坂田银时皱起了眉,他记得公家里都是一些文官?虽然三好学生那家伙提到过也有人剑道不错,还有什么最强什么的,总之是夸张又中二的头衔,但也不至于个个都爱拿刀练武吧?   而且这个家徽,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打算凑近点去看的坂田银时紧接着听见的就是突兀的破门声,诧异侧头,原来是刚才有人顺手把门掩上了,瞟了踹门进来的高杉晋助一眼,他随口道:“高杉你是在楼下和鬼兵队玩一二三木头人,还是因为腿短所以跑得慢?这里都解决了你才上来。”   “……”高杉晋助没理他,匆匆的扫视了一眼地上的尸体。   “怎么了,严肃得都可以去希腊当雕像了。”坂田银时扒了扒头发目露疑惑。   “后门那里……出现了三好大人的尸体。”旁边鬼兵队的成员不忍的解释着。   “这些人不是公家的。”没工夫继续伤感,高杉晋助在看过他们衣服上的家徽后,快速的得出了结论,“是武家。”   “等、等等,你别告诉阿银我们被耍了啊喂!”反应过来高杉晋助刚才话语的意思之后,坂田银时嘴角一抽,“所以说阿银我才讨厌阴谋家什么的,我们就像是那个修水管的马里奥,破荆斩棘突破重重关卡最后去营救那个劳什子公主,到地方却发现公主和魔王已经幸福的happyend就连猴子后生了一火车了喂!最后还跟我们说‘一路上辛苦了,多亏了你们让我们出门方便多了啊哈哈’……真是够了!阿银我要是找到主谋绝对把他的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阿姆斯特朗炮毁掉啊混蛋!”   只是他郁闷的抱怨很快就停滞在了猛然的爆炸声里,火光冲天里他和高杉晋助一前一后一把拽起桂小太郎的手和脚就将人拖了出来,被爆炸的热浪掀了出去,手臂和后背撞碎了本就脆弱的木栏,重重的摔在了一楼的桌椅板凳之间,卧倒在地,震耳欲聋的声音里声嘶力竭的大喊着:“趴下!”   居酒屋的榻榻米下埋满了□□,爆炸掀起的碎片携带着热浪呼啸着从头顶滚过,花瓶器皿碎裂的声音转瞬间就被大火吞噬,同伴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刚才的大喊让坂田银时呛进去了不少烟尘,爆炸只是一瞬间,等周围安静了下来之后,灰蒙蒙的烟尘将整个居酒屋掩埋,灯火烛影尽数消散,风声呜咽着从身边拂过,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般的酸疼。   “喂,高杉、假发,还有其他人。”坂田银时将手撑在散架了的木板碎片上,费力的喘息着,又扶着一边没有完全被摧毁的桌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眼睛还不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感到了粘稠的鲜血顺着脑袋和后背流下,甩了甩昏昏欲睡的脑袋,哑着嗓子问,“还活着就给我吱一声?”   无声无息的,将几乎被炸毁殆尽的居酒屋包围的,是一群月带头武士装扮的男人,在寒冷刺骨的月色下,面无表情的,拔出了腰间的武士|刀。   瓦砾翻动的声音接二连三的从旁边传来,坂田银时弯腰帮高杉晋助把木柱瓦砾掀翻,搭了把手把被木柱从昏睡里活活压醒的桂小太郎拽了起来。   腿被压折的桂小太郎接过高杉晋助递过来的武士|刀,撑着地面勉强站稳了,脑袋还是糊涂的:“发生什么事了,我睡了一觉醒来周围的景象都全变了。说起来……那个女孩子怎么不在?”   “你再睡下去还能一下子坐上通往地狱的观光车单程票呢。”坂田银时瞥见从废墟里挣扎着站起来的同伴都收了不小的伤,口里念叨的同时心情也沉重了下来,“而且就睡个觉你还荷尔蒙爆发做春梦了么?哪来什么腰细腿长的女孩子。”   “不,我只说了女孩子,没说腰细腿长。”桂小太郎纠正,“我眼睛被蒙了黑布,没看见她的样子,而且比起那种性格扭曲的女孩,我还是更喜欢温柔贤惠的□□。”   从桂小太郎的说辞里察觉到了什么的高杉晋助抿了抿薄唇,神情也冷了下来:“看来不光是借刀杀人,还是调虎离山。银时,我们三人中你受伤最轻,我和假发带领鬼兵队等人拦住他们,你快马加鞭尽快赶回营地,椎名那边大概出事了!”   提起女子,恰巧京都摄关家之首近卫氏的家主就是女子,性格残暴任性,杀人如麻,所作所为令人发指,但又精通兵法之道、算无遗策,不到十五岁时,就仅凭一己之力,排除异己,坐稳了近卫家家主的位置。   ☆、第六训(修)   遥遥的坂田银时就看见大片的火光将整个天空染红,如同鲜血欲滴,摇摇欲坠的血色悬在了不远处的密林之上,瞳孔骤然紧缩,绚丽的光折射入了少年泣血般的红眸中,晃晃悠悠,一如温柔的月光,照拂在皮肤表面时却又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一抽缰绳,催促着骏马几步冲入了火堆的坂田银时眼角余光瞥见的是被压在燃烧的帐篷下头朝地的同伴,一扯缰绳,少年翻身下马,拍了拍那人:“喂!”   手指触及的是渐渐冰凉的肌肤,指尖感受不到对方呼出的气息,噼啪的木材燃烧的声音刺激着耳膜,支撑帐篷的木柱在轰然倒塌后将同伴死死的压在了下面。   坂田银时攒紧了手指,瞟见的是晃动在帐篷上无声无息的靠近的影子,那人手中高举着武士|刀,迎头落下。   银光闪动,血花四溅,他站起了身来,手中的武士|刀已经出鞘,刀身上还流淌着粘稠殷红的鲜血。而躲在他身后伺机而动的暗杀者已经轰然倒下。   “啪啪”有人在鼓掌,循声望去,坂田银时望见的是坐在几个垒起的木匣子上,穿着白底八重樱纹的振袖和服,浅粉色长发,脸上带着狐狸面具的少女。   她的腰间别着两把刀,一黑一红,黑的是打刀,暗纹涌动,古朴肃杀;红色的是较短的脇差,花纹繁复,妍丽古旧。   是二刀流吗?   “喂喂,公家的大小姐不好好的待在京都吃香的喝辣的,跑到这里来划水是嫌命不够长?”根据高杉晋助的猜测,坂田银时很快就判断出面前这个人就是幕后主使——近卫家家主近卫千奈。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白夜叉。”近卫千奈从木匣子上敏捷的跳了下来,愉快的戏谑道,“在居酒屋里被炸个半死,还能垂死挣扎着爬回来,勇气和执着可嘉。以示嘉奖,我特意为白夜叉的各位准备的礼物,三好家次子的头颅,不知道各位收到了没有?”   少女轻描淡写的讽刺戛然而止于铁器划破长空的刺耳声音里。   “和三好学生那颗呆板又蠢的脑袋比起来,还是公家大小姐面具下的那张脸更让我好奇呢。”两把刀的刀锋死死的纠缠抵在了一起,坂田银时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微勾起唇,语气却低沉冰冷得可怕,“怎么样?大方又漂亮的大小姐,干脆把你面具下的那颗头颅一起送过来好了。”   “啊呀呀。”她像是意外的歪了歪头,“难不成你觉得你拖着这么个重伤的身体还能赢得了我?我还真是被人小瞧了呢。”   锋利的银光飞速的划破了淬着火光的深沉夜色,坂田银时猛地后撤,撇开了头,另一把红色的脇差还是到了他的眼前,脇差比起武士惯用的打刀来显得要稍短一些,但是刀刃带动的气息还是划破了他的脖颈,湿漉漉的血顺着脖子流了下来浸入了衣襟里。   黑色的打刀接踵而至,在居酒屋的爆炸里坂田银时本来就收了不小的伤,后背火灼撕裂般的疼痛,动作也迟缓了不少,手里的武士|刀仓促的接住了第二击,坂田银时将双手握刀改成单手握刀,另一只手迅速的取下了刀鞘,抵挡住了再次袭来的红色脇差。   节节败退,疲于应付的坂田银时面对着少女游刃有余的态度,感到尤为的烦躁和挫败,但视线却一刻也没有离开眼前的缭乱刀光,寻找空隙。   胶着之际,坂田银时听见了什么东西滚落到脚边的声音,紧接着是铺垫盖地的烟雾扩散开来,将周围的景象迅速遮掩吞没。   波谲云诡的烟雾迅速的将他的视野吞噬,刀口对面的景象也变得模糊不清,精神警惕时坂田银时感到有人拽了拽他的袖子,手肘本能的向后击去,少年听见的是熟悉又文弱的痛呼,微微一愣,手中武士|刀向面前砍去,逼得在烟海里同样视线受阻的近卫千奈向后撤离,然后一把扣住了拉扯住了他的衣袖的那人纤细的手腕,往外跑去。   等烟雾被风渐渐吹散之后,面前早已没了刚才那个白发少年的身影,收刀回鞘的近卫千奈,看着面前依旧在燃烧的帐篷和空旷的地面,藏在狐狸面具下的那张脸却并没有多少失落的神色。   “大人!”冲入了还未完全消散的烟海里的部下,飞快的敛去了眼底的诧异,低下头谨慎的请示着,“要追吗?”   “不用呀。”她漫不经心回答,“你们做好收尾的工作就够了,要是真的追到了,我反而会觉得困扰呢。”   “……是!”感到茫然的部下,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匆匆的低头鞠躬。   目睹着骏马戎装的军队在废墟般的营地里扫荡了一通,确认了营地里几乎没有同伴留存的坂田银时思考了一会儿,悄无声息的重新躲入了密林里。他们几人的营地都驻扎在一起,背靠密林,树影婆娑、枝繁叶茂的密林无疑很好设下埋伏和阻碍追兵,密林里也有不少脚印的痕迹,看样子也是大部队撤离留下的踪迹。虽然损失了不少物资和军械,但至少同伴没事,感到了些许安慰的坂田银时回到树林时,一眼就看见了被他拉入密林后,就一直乖乖的等在原位的黑发少女,她蹲在树下,用手揉着被他手肘撞红的额头,在听见了脚步声后抬头站了起来,虽然没说话,眼神却满满的都是指责。   “哈,那啥,我不是不知道是你吗?”坂田银时心虚的辩解着,又想起了什么赶紧问道,“你怎么那么倒霉落单了?”   “运气不太好。”夏实无奈回答,“我和平时一样到树林里来认草药,等我回去后就发现营地上烧起来了,本来是打算立刻逃走的,结果就看见了和敌人打起来了的坂田君,椎名桑送给我防身的□□恰巧派上用场了。”   “不不不,你没被抓到就能算运气超好了好吗?至少幸运B啊。”坂田银时随口应声,用脚踢开了周围的草丛到处看了看,“走这条路吧。”   潜藏在茂盛草丛后的是明显被践踏过的一条痕迹,同样的痕迹其他地方也有,夏实的眸光微凝,站起身来轻声试探:“椎名桑他们是往那个方向离开了吗?”   “谁知道呢。”坂田银时却是说。   “诶?”她迷惘的眨了眨眼睛,歪头疑惑,“坂田君……不知道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啊,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坂田银时打了个哈欠,一边带着夏实往那个方向走去,一边回答,“说起来这个方法还是椎名那丫头想的,如果鬼兵队遇到没办法处理的危险,逃散的时候就分开逃离,制造假的踪迹很容易被识破认出,干扰敌方的作用有限,像这样不但能让敌人的脑袋混乱,就算是追来了顶多抓到一小队,毕竟敌军为了保证实力的强劲,不可能将队伍像我们这样分成很多份。所以刚才你看到的那些踪迹绝大部分都是真的,少数假的,幸运A就拜托你了。”   “但是,是坂田君你选的路诶。”夏实亦步亦趋的跟上了坂田银时。   静穆的森林中,蝉鸣声稀稀落落的响起,他用刀替她划开路上的荆棘芒刺,并没有特意去说什么,似乎只是随意的举动,却让少女平静如潭的心泛起了丝丝涟漪,悄悄的攒紧了手指。月光透过树枝的枝桠晃悠着落在了少年并不算很宽厚却非常挺拔的背影上,柔软的白发上也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银辉,尽管他后背白色的衣袍被烧焦了不少,殷红的血也浸透了他的大半和服,分不清是谁的血,看起来有些狼狈。   夏实稍微走快了一点,与他并肩。   “你走慢点啊,这路上全是花刺,蛇啊虫啊的都一大堆,你被咬了这里可没有血清给你打。”坂田银时曼声嘱咐。   “没关系。”她摇摇头,眯着眼睛轻笑,“ 我想要走在坂田君你的旁边。”   “嘛,随你好了。”少女微笑时狡黠得像一只小猫,坂田银时不自在的别开了脸,忽然停下了脚步。   这里的地势平坦开阔了许多,湖山拥翠,清溪映月,轻柔照亮整个湖面的,是成群的萤火虫,如若银河渐现,温柔的从他们的身边穿过,轻轻的飞过头顶,融入苍穹。   “今天……” 坂田银时刚刚开了口。   就听见身边传来了少女和萤火般温暖的声音,不徐不疾的接下了他的话:“……就走到这里吧。”   坂田银时选择在这里稍作休息的理由,每个都很充分也很实际,这里离营地有一定的距离,敌军不容易追上来,深夜赶路也很容易看不见脚下的毒虫毒蛇,继续赶路也不太容易找到和这里一样地势平坦开阔的地方。   但少女的理由就要简单得多,萤火的光映入了她墨色的眼瞳中,摇曳一如烛光,声音轻轻的落下:“我喜欢这个地方。”   稍稍一顿,夏实侧头看向了坂田银时,略显严肃的抿了抿唇:“更重要的是,坂田君身上的伤,不适合再继续赶路。”      ☆、第七训(修)   夏实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的亮,拂晓的光轻柔的笼罩在了寂静的湖泊上,萤火虫的光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树林和灌木丛里,不时传来一两声清脆的鸟叫和蝉鸣,晚露微微濡湿了衣袖和袴褶,她抱着膝盖坐在倾斜的草坡上发了会儿呆,忽然觉得有些饿了。   往柴堆里添了点柴火,白烟缕缕的篝火重新点燃,她拿起一个分叉的树枝,走向了湖泊。   湖泊靠岸的地方水很浅,溪水清冽潺潺,将袖子用布带挽起,试图抓鱼的少女,不一会儿听见的是因为才睡醒显得还有些迷糊沙哑的声音:“啊啊,大清早的吵死了。”   “诶?对不起。”回头看去的少女,看见的是坐在山坡上,纠结的抓着自己睡了一晚上就变得毛茸茸的天然卷,睡眼惺忪的坂田银时。   “我说你,不会是什么三流小说看多了吧?”坂田银时没精打采的站起身走了过来,打着哈欠质疑道,“拿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叉到鱼啊。”   “唔,说的也是诶。”夏实想了想,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观点,“那坂田君来抓好了,要是抓不到,我们就没早饭吃啦。”   “哼,小看阿银的身手么?鱼而已,阿银马上就能捉个肯德鱼全家桶给你。”坂田银时也找了根树枝,将鞋袜脱了,裤脚挽起下了河,决定在少女面前显摆下自己的身手。   天已经亮了许多了,云层被风轻柔吹散,日光粼粼,温柔的洒满了湖泊,照得湖水清澈见底,影影绰绰。坂田银时全神贯注的观察着河里的鱼,在几条鱼敏捷的游到他的脚边的时候,坂田银时眼疾手快的动了手。   “噗通”——是少年摔到河里的声音。   大片水花激荡而起,被呛了满口水的坂田银时手忙脚乱的嚷嚷着:“啊啊阿银我不会游泳啊。”   “坂田君,你站起来的话,湖水大概还到不了你的膝盖哦。”蹲坐在岸边的夏实托着腮,慢条斯理的指出,“至于抓鱼,你不用勉强也可以的。”   “我洗个澡而已,露天澡堂还不用花钱夏实你要不要一起来?”满口胡扯的邀请着,坐在湖底的坂田银时发现水刚刚淹到他的腰间,刚打算起身的他,看到的是慢悠悠的游到了他脚边的草鱼。   坂田银时立刻伸手扑了过去,想把鱼网住,小鱼却灵敏的从他的指间溜走了。   与此同时另一只鱼还像是嘲笑般的甩了甩鱼尾巴,溅了他一脸水珠。   接二连三的失败,脸上挂不住了的坂田银时气喘吁吁的坐在水里,费力的找着借口:“那啥,我是因为昨天受的伤太重了,状态绝佳的时候别说抓鱼了,山地大猩猩我也能抓一个给你看!对!就是这样!”   “但是我不要山地大猩猩呀,又不能吃。”回答的时候,夏实目不转睛的盯着湖面,在一只鱼慢慢游过的时,突然动手。   哗啦的水声落下之后,飞溅的水珠也落回了清澈见底的湖中,而她手中树枝的分叉口,刚好将一条鲤鱼死死的卡住。   “……”打脸打得有点快,默然无言的坂田银时觉得那条鱼绝对是公的!所以看到少女漂亮就自动跑过去了!才不是他笨手笨脚的错!   “剩下的食材就用野果来充饥吧。”夏实将捉住的鱼放到了岸上后,站起了身来,将手伸向了他,“上来吧,坂田君,你身上的伤口浸水了,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   日光朦胧里,就连少女的身影也变得微微模糊了起来,唯独她语气里的温柔,没有丝毫的滞涩。   本来自己一人也能站起来的坂田银时,恍惚中就将手放在了少女的手心里。   ……   吃过了烤好的鱼,又将烧了一夜的篝火熄灭后,两人沿着蜿蜒曲折的小路继续前行,知道错综复杂的小道突兀止于断崖峭壁上,坂田银时尴尬的发现,他不但选错路了,还迷路了。   “果然刚才脚印断掉的时候我们就应该回去的对吧?”夏实还在不慌不忙指责。   “根据我的经验判断这个时候只要继续前行一定会再有路的。”坂田银时摸摸下巴,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这里已经是断崖了,继续前进就是通往三途川的路啦。”夏实虽然叹了口气,语气与其说是抱怨不如说是陈述,“呐,坂田君,我们今晚之前真的能走出这片森林吗?”   索性在夕暮降临之时,他们还是走出了森林。   一眼望见的就是山脚下被木栅栏严严实实的包裹住的小村庄。   火红色的太阳坠入山后,漫山遍野都染上了一抹温暖耀眼的红,暮色弥漫,另一半的天空却是低垂的墨色,缓缓的推移浸染了过来。炊烟四起的村子周围围了一圈圈栅栏,将整个村子死死的困住,用来捆栅栏的木头还是才砍不久的,木头还未完全干透,微微泛青。   薄暮冥冥,倦鸟归巢。   却又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哗啦啦”的,是锁链窸窣的琐碎声音。坂田银时用手掂了掂拴住门锁的沉重锁头,村子的木门被一圈又一圈的锁链牢牢的捆住,压得深青色的木头变了形。   夏实听见了躲在木栅栏后面,缓慢移动的沙沙的脚步声,铁器碰撞在一起时哐当的清脆声音,还有小心翼翼拉开长弓时奇异的音色。   “喂——”很快就扔掉了锁头的坂田银时抬起了头,就朝着上面扯开了嗓子嚷嚷,“有人没有?里面的村民ABCDE,如果还没被恶龙抓走的话就出来吱个声?”   随着少年话音落下,许多村民出现在了上方的箭塔里,黑压压的一片,手里还撑着如满月的长弓 ,气势汹汹:“放箭——”   密集的箭雨从天而降,天旋地转里少女被少年猛地扑到在地,躲过了一轮箭矢,在村民再次拉开长弓之前,夏实被坂田银时一把拽起,躲入了旁边的茂密树林里,羽箭射进了粗壮的树干里,劈啪作响。   刚才的动作让未痊愈的伤口重新撕裂,坂田银时背抵在树干上,龇牙咧嘴的听着箭矢没入树干时的沉闷音色,忍不住说:“这群人是生活在原始部落里吗?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搞袭击,活该他们被恶龙扫荡抢劫啊啊。”   “唔。”蹲坐在他面前的夏实托着腮迷惘的轻眨眼睛,好奇道,“他们是被恶龙抢劫的村民的话,那坂田君就是拯救他们的勇者了?”   “嘛,如果村民乖乖的把屯的钱全部供奉上来的话,成为勇者也不赖。”坂田银时摸着下巴故作正经的回答。   “那是恶魔吧。”她扑哧一笑,不紧不慢的指出。      ☆、第八训   寺尾太郎觉得今天很倒霉,先是靠近村子新修的栅栏被村里的大人勒令教训,平时玩得好的玩伴也因为那件事赖在家里锁门闭户不敢出来,又是翻栅栏想溜出去,结果刚刚翻过树梢,迎头就撞到了一个白色的天然卷头。   “砰”——的一声,两头相撞的寺尾太郎手中一个没抓稳就要摔下去。   “哇啊啊——”惨叫声戛然而止,对面还扒在栏杆上的白发少年一手拽住了他,另一只手死死的抱住栏杆柱子,“哇啊啊个鬼啊,你这小子是从隔壁少林片场出来的吗?阿银我都要被你撞得脑震荡了。”   “你突然冒出来怪我咯?”寺尾太郎不满,坂田银时作势要放,寺尾太郎手脚并用的扒住了坂田银时道,“等等,我、我错了。”   “道歉有用这个世界早就和平万岁了。”坂田银时把寺尾太郎放下后,敏捷的翻了过来,弯下腰搭在了男孩的肩上,“阿银我要实质上的赔偿。”   “钱的话我没有哦。”寺尾太郎赶紧捂住钱袋子。   “阿银我看起来像是勒索小孩的不良高中生吗?我是问吃的啦吃的!”坂田银时狠狠的拍了拍他的脑袋,“还有拿根绳子来,对面还有个伪大和抚子在那里等着,拿晚了的话,小心她做个小人来扎你。”   “哦哦是漂亮的大姐姐吗?”寺尾太郎在附近的树后面翻了翻,很快就找到了平时拿来捕野味的绳子。   ……   在栅栏外面等了一会儿的少女,抬头看见绳索被扔了下来,她按照坂田银时说的,将绳子系在了腰间,又借助着栅栏上打结的绳头,并没有废多大劲就翻了过去。落地时她就看到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眼睛放光的看着她:“果然是漂亮的大姐姐啊。”   “小小年纪都有当色狼的潜质,你乡下的老妈可是会哭的。”坂田银时伸手敲了敲男孩的头,“而且女人这种生物,脑袋里的想法绝对是连接着宇宙黑洞,你用外表来评判她们就太肤浅了。”   “我老妈早就死了。”男孩抱着头,“而且你一看就是不受女人欢迎的那一类型吧?现在这年头,女人比起猥琐白发青年,更看好那种‘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的中二少年犯,你有什么资格教导我啊。”   “啊哈,阿、阿银我怎么可能不受欢迎!”每次去花街艺伎游女都更愿意选那个要靠木屐增高的矮子什么的,他才不承认啊啊,“轻信那种换个发型就去骗女孩纯情的盗贼头子的女人,十有八|九都吃亏。”   “坂田君的话……其实是蛮受欢迎的那一类型哦。”旁边的夏实用和服袖子微微掩口,微笑着说。   “看吧看吧。”坂田银时一脸感动,“我就知道夏实你不是那种肤浅的人。”   “虽然比起女人来,更受男人欢迎。”夏实故作好奇的偏了偏头,“坂田君更喜欢桂君还是高杉君?”   “谁要喜欢脑子有病跟中二矮子?啊呸。”差点被少女绕进去了的坂田银时反应了过来后赶紧解释,“我爱好女好吗?温柔漂亮笑容治愈的大姐姐才是我的菜啊。”   “那就是这位大姐姐咯?”寺尾太郎抬起头,左右看了看,忽然道。   夏实和坂田银时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   “温柔满分,漂亮满分,而且笑容治愈。”寺尾太郎用着研究的心态打量着和服少女,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这个大和抚子是伪的啊,明明是个腹黑。”坂田银时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好了好了,早熟的小鬼头,答应好的晚饭别想赖掉。吃饭的时候顺便跟我们讲讲村子里的事,这些防护是才修的吧?村子里发生了什么?”   ……   寺尾太郎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住的地方是父母留给他的破屋,墙角还放着瓷盆接雨。   夏季多雨,白天还毫无征兆,夜晚时淅淅沥沥的小雨就下了下来。寺尾太郎拿出屋子里的野菜萝卜:“就只有这些了,村子里围了十多天了,不准我们出去,也不准外人进来。我也没办法出去采野菜,离得远的田地都荒废了。”   “承蒙招待,我来做饭吧。”原本跪坐在榻榻米上的夏实起身,接过了男孩手里的簸箕,进了厨房。   寺尾太郎眨了眨眼,在夏实进屋去后,立马溜到了白发少年的旁边坐下,比着右手的小指头:“喂喂,猥琐,夏实姐姐真的不是你的这个吗?”   几人已经交换过名字了,坂田银时也很确信自己不止一次的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抽了抽嘴角,他把男孩的头往矮桌子上一按:“到底谁猥琐啊小鬼,都说了不是了。”   “诶——那我还有机会。”寺尾太郎从桌上抬起了头后,咧开了嘴。   “你个十岁的小鬼头一天到晚脑袋里在想什么啊。”坂田银时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道,“那个大姐姐比你大六岁,你没机会的。”   “那坂田你也是觉得自己没机会才玩单恋的咯?”寺尾太郎表示理解。   “你为什么非要设定我喜欢她?”坂田银时托腮侧眸。   为表示贴心,寺尾太郎还特意用称呼拉近与坂田银时的距离:“坂田大哥哥不喜欢夏实姐姐才叫奇怪吧?她不是很符合你的理想型吗?诺,你看。”   随着寺尾太郎的努嘴,坂田银时抬头看向了桌子正对着的厨房,少女用白色的布带将和服逶迤的袖子挽起,乌黑的长发高扎,用柴烧火做饭,也丝毫不见生涩。少女跟他包扎伤口的时候,坂田银时清晰的记得少女的手指纤细而柔嫩,指腹上没有薄茧,不是干过粗活的手。   不自在的别开了脸,坂田银时顿了顿说:“理想型和喜不喜欢又没有必然联系,之前你不是说很多女人喜欢那种每天都跟世界过不去的中二少年吗?如果给她们一个机会嫁给他们,她们未必肯啊。”   “嘁,追不上还找借口。”寺尾太郎表示很嫌弃。   “小孩子别学大人装成熟。”坂田银时站起身来,往厨房走去,“饭做好了没有?夏实。”   ……   寺尾太郎的家里本来就没什么菜,在坂田银时的帮助下,很快野菜汤和炒萝卜丝就被端了上来,菜汤里混了一点米和糠,勉强能下咽。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夏实思考了很久,还是没办法把这顿饭做得好吃。   坂田银时和寺尾太郎倒是一点也不介意,吃得飞快。吃饱喝足后,寺尾太郎甚至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下雨天吃一顿热腾腾的饭,简直太棒。”   “寺尾桑平时不自己做饭吗?”夏实回想起刚才的厨房说,“那些厨具好像很久没有用过了。”   “懒得做,反正我自己一个人,还要洗碗,太麻烦了。”寺尾太郎撇嘴,“对了,你们刚才不是问村子里发生了什么吗?”   “嗯。”夏实点头。   坂田银时也侧头看向了放下了碗筷,神情严肃了起来的寺尾太郎。   “据说是有……鬼什么的。”寺尾太郎抿紧了唇,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的道,“大概是在半个月以前,村子里突然发生了有人暴毙,尸体残缺的事情。在那之后每隔几天,就会有人被杀死。就算有人逃出了村子,第二天也会在离村子不远的地方发现村民的尸体,大家都说是有鬼在作祟,村子的大人就用栅栏把村子防御了起来。不准我们出去,也不让其他人进来。”   “鬼鬼鬼?”坂田银时脸色白了起来,声音微颤。   夏实隐约的想起来了坂田银时怕鬼的设定:“坂田君你怕鬼吗?”   “才才才才不怕啊,哈哈。”坂田银时干笑了两声,忽然一脸正色,“夏实我觉得假发他们应该已经回到营地了,我们也要加紧赶路才行,现在就出发吧!”   “但是,你说话都结巴了呀,而且外面还在下雨。”夏实轻眨双眼,“坂田君身上的伤口,不能再泡水了吧。”   真相是她很好奇鬼的身份什么的,才不会说出口呢。   ☆、第九训   雨到半夜就停了。苍穹被浓烈的墨色浸透,才刚刚经历一场大雨,天空中没有星光也没有月色,小农户的夜晚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雨水将榻榻米的一角浸泡得潮湿发霉,蟑螂和老鼠咯吱着跑过,将榻榻米咬坏损毁。   简陋破烂的屋子里只有一个房间,寺尾太郎和坂田银时都睡在一起,肚子上搭了床同样潮湿的棉被。白天里还互相嘴碎嫌弃的两个人,现在却有点像对兄弟。   较好的一床棉被被寺尾太郎特意翻出来给她了,又被坂田银时不客气的说“早熟小鬼,你殷勤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于是接下来的对话都是漫无目的的互相揭短。   回想起白天的情况,夏实不自觉的翘起了柔软的唇边,放轻了起床的动作,穿好木屐,走了出去。   她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去,两个人都还在睡梦中。于是她轻轻的拉上了纸门。   坂田银时自认不是睡得很沉的人……好吧他其实睡得很死,但是在常年的战场上培成的习惯,让他在全然陌生,高杉假发又不在周围的时候,还是能够保持几分警惕。所以翌日醒来,一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对面空了的被褥,他不由得愣了愣,才动身摇醒了睡得流哈喇子的寺尾太郎:“起来了小鬼,你的梦中情人跑不见了。”   “唔,啊。”还没反应过来的寺尾太郎揉着眼睛,模模糊糊的跟着他的视线左顾右盼。   “我找西边,你找东边。”干脆利落的下了令,手忙脚乱的系着和服外套的坂田银时,随即听见的是纸门咯吱一声被拉开的声音。   “坂田君,寺尾君。”她的和服衣袖上盛满了风露,手上提着的是坏了的篮子,里面却放着野菜野果之类的,见他们忙忙碌碌的样子,目露疑惑,“你们怎么了?”   语气坦然自若的让坂田银时发现自己完全是白担心了。   松了口气他坐了榻榻米上:“出去采野菜好歹吱一声啊,等等,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天快亮的时候。”夏实回答,眉眼弯弯,“用昨天的那根绳索溜出去的,小的时候我也和寺尾君一样,经常爬树,所以那点高度其实是没问题的。你们还没吃早饭吧?先用果子充充饥,我去做饭。”   将红彤彤的野果和着叶子放在了矮木桌上,夏实往屋里走去。   瞥见她手心被绳索勒出的红痕,坂田银时拿起了野果子在衣襟上擦了擦,就一口咬下,香嫩多汁的野果,不是在哪里都能找到的。若无其事的扭开了脸,他挠挠头发,不自在的道:“下次我去就可以了,虽然是个伪的大和抚子,但也别真的跟萤那丫头一样,往山地大猩猩的方向进化啊。”   “昨天我叫你去帮忙采野菜,是你非要耍赖不去的吧猥琐。”寺尾太郎学着他的动作,拿起果子在衣襟上随便擦了擦就吃了,“马后炮是不会涨好感度的,夏实姐姐我来帮你做饭。”   “啰嗦小鬼头!”坂田银时把寺尾太郎的头往桌上一按,刚要说点什么,门外却传来了急促的跑步声,听声音还是一群人。   跟夏实打了个眼色,坂田银时把桌上的野菜野果子往怀里一卷,把东西藏进了被水腐蚀空掉了的榻榻米下,急促的的拍门声接踵而至。   “太郎,把门打开。”从门外传来的是老人苍老而有力的吆喝声,中气十足。   夏实透过窗户的薄纸和破洞往外看:“房间已经被围起来了。”   侧眸时看到寺尾太郎一脸害怕,想了想,轻声安慰:“别怕,不会有事的。”   屋子里根本没有能躲的地方,坂田银时左顾右盼,跟着夏实重复:“是、是啊,别怕,总、总之我们先冷静下来找一下时光机!”   “嗯。”夏实点点头,“所以请冷静下来,坂田君。”   ……   没等寺尾太郎回答,村长就带着人破门而入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像是刚刚醒来的寺尾太郎还缩在被窝里干笑着:“村、村长好。”   “太郎。”村长审视的目光一个不落的扫过屋子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定格在了寺尾太郎惶惶然的脸上,“听村里人说,昨天你带了村外的人进来,村子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明白吧?”   话语中是毫不避讳的冷淡警告。   “没。”只说了一个字,寺尾太郎就只能摇头,紧张得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不只是因为村长,更让寺尾太郎忌惮的,是跟在村长身后那群人——戴着斗笠,穿着袈裟般的衣服,手里还拿着禅杖,冷面冷清,仿若是呼吸都枯竭了的尸体,冰冷得没有任何生气,将本就狭小的房间,塞责得更加的拥挤。   毫无生气的压力排山倒海般的袭来,即使从未那么近距离又露骨的接触过,寺尾太郎还是能够明白,那是“死亡”的味道。   整个精神都紧绷得让他骇然得睁大了眼睛,在他颤抖着吐出了那个显而易见的谎言后,杵着禅杖的男人,踱步而来。   沙沙沙——   是禅杖上的装饰碰撞作响的声音,他走来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寺尾太郎的神经上似的。正在这个时候,寺尾太郎只感到自己被扯着衣领往后面一拽,勒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睁大了眼睛往上瞪去,就听到白发的少年流里流气的骂道:“你这个邋遢的小鬼,是你把本大爷出卖了吗?”   刚才还躲在被子里的少年将一个作威作福地痞流氓的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寺尾太郎还懵着没反应过来,就被坂田银时摔在了地上,看似粗鲁的动作,却并没有把他摔得多疼。   直到坂田银时插科打诨被戴着斗笠的人押走,村长将寺尾太郎扶起来,并安慰了几句才离开之后。   他才反应过来刚才坂田银时是不想把他牵扯进来,虽然的确是被威胁了,寺尾太郎才将他们带进村子的……被那群斗笠男人毒蛇般的目光扫过时,也的确想过早知道就把他们交出去了什么的。   但他还是感到了十分的难过,耸拉着脑袋,垂头丧气,酸涩难过的情绪在心脏中酝酿发酵。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温软轻柔的声音:“没事的。”   他微愣回头,从房梁上跳了下来的少女,捋平了裙摆,怀里抱着的是刚才那个少年手中的武士|刀。   刚才的村长和戴着斗笠的男人,都被坂田银时吸引了注意,没有发觉刚才房梁上还藏着一个人,大意了。   “我会救他出来。”她说,平静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玩笑的成分,“我保证。”      ☆、第十训   日中有八咫鸟,神使也。   虽然只是传闻,坂田银时确实的在假发那里听到过类似的言语——在战场上游荡的亡魂,僧人装扮的暗杀者,据说像是他们的首领的男人出场时,还会自带乌鸦背景图。   因为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再加上战争的繁忙,这样的传言很快就被坂田银时抛却在了脑后……僧人装扮的暗杀者什么的,简直不明所以,如果对方打扮成詹姆斯大叔的样子还cool一点,唔,能合个影的话说不定能卖不少的钱?虽说007不是杀手而是特工,嘛,反正没差。   脑袋里一刻也静不下来的坂田银时下意识的想要抓抓自己的头发,动了动手腕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就连这样简单的举动都没办法完成,因为他被绑起来了。   当时动手邋遢小鬼那里会变得很麻烦,坂田银时将武士|刀递给了夏实让她藏起来,还有就是想会会假发说的那么神乎其乎的八咫鸟。小鬼说的村子里有鬼,估计和这群假僧人脱不了干系,把村子围起来,还有带那群人来,都是村长一个人干的,十有八|九是在私底下达成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要说有什么鬼的话,就是那个村长心里有鬼了。   得知不是真的有阿飘的存在,感觉自己松了口气的坂田银时嘟囔着:“啊啊还有谁记得阿银我前几章才受了伤,现在心脏周围还有颗子弹在蛙泳?阿银我绝对是劳碌命,啧也不知道夏实和那个邋遢小鬼怎么样了。”   大概没问题吧?他特意把人给他们引开了,还逃不掉的话就去回炉重造啊。   虽然是这么想的,坂田银时还是免不得有几分担心,一个只在某些方面早熟的小鬼,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能干什么?   更让人不安的是刚才一个僧人带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过来,不是腰细腿长的大姐姐来帮他包扎伤口就算了,还抽了他一管血……最好不要是像什么狗血剧一样是拿他来当实验材料!阿银的血完全没有拿来试验的价值啊!   等等,如果村长真的是在背地里搞什么生化危机,那么村子被密闭和村子里的人下落不明,或者尸体全非就说得通了……是在,毁灭罪证。   想通了这一点的坂田银时竖耳倾听门外的动静,他被关押在粮仓里,周围还有储存起来没吃完的粮食。在村子里的其他人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的时候,村子的家却是富得流油,看粮仓里的储备就知道了。   门外静悄悄,等了几分钟发现除了蝉鸣声声外,再无别的动静,坂田银时栽倒在地面上,努力的挪动到了门口,又坐起来。   做完了上面的动作,坂田银时已经弄得汗流浃背了,粗粝的石子地面上,也蹭上了一条血路,伤口迸裂了。   疼得咧了咧嘴,他背抵着门缓缓的站起,将双手挂在了门锁上。仓库的门锁是铁质的,底端的金属铁皮翘了起来,摸准了地方,他用铁皮一点一滴的磨断了绳索。   绳索被磨断落在了地面上,锈迹斑斑的铁皮也将他的腕子划破,磨得鲜血淋漓。   手腕上的绳索磨断了,解开了手上的绳索,解开脚上的就方便多了。   利落的解开了自身的束缚,坂田银时在粮仓里翻找后,没找到什么可以用的趁手武器,就连锄头都没有一把。拿手掂了掂沉重的门锁,然后一脚踹向了木门。   ……门,没开。   咳咳,没人看到,嗯。   自顾自的肯定着,坂田银时又抬起了一脚,踹在了门上。   生了锈的门锁也不是那么好踹开的。   “喂,木门老兄,你给点面子啊!阿银我虽然只花了十分之一,好吧好吧,是十分之二,算了让你了,十分之三吧!阿银我虽然只花了十分之三的力气来踹你!但你半点反应都不给阿银我很没用面子的啊!”坂田银时抓狂的拍着门,“谁啊,无论是谁都好,来开开门吧,大不了我给你三百日元啊!”   奇怪。   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却没有任何人来看,再怎么想也太奇怪了!   正当坂田银时诧异不解的时候,他听到门外传来了金属钥匙插入锁孔扭转时的窸窣声。真的有人来了!一愣后他侧身躲在了门背后。   吱呀一声,是木门被从外轻柔推开的声音,有人走了进来,眼角余光只能瞥见对方穿的是灰布袈裟。   是那群人!   身体的动作比意识还要快,在那个人还没有完全踏进来的时候,坂田银时已经出手袭击了,手边没有趁手武器,他就用拳头。   只是那一拳在狠狠的砸在对方的脸上前,他听见的是少女脱口而出的惊呼,微怔抬眸,坂田银时只见被他吓到的少女躲闪中,跌倒了下去,他伸手去拽,结果被门槛绊倒了。   “砰——”   “唔——”原本去拉少女的动作,在被绊倒后,直接变成了压在少女身上,逼迫着她不摔也得摔了。   少女的后脑勺狠狠的撞在了坚硬的泥泞地,她吃痛出声,恼怒的瞪着他。   “诶?啊、哈,我刚才是想救你来着。”坂田银时赶紧争辩,想要站起身将她拉起来,她看起来没什么太大的事情,松了口气的坂田银时,紧绷的精神悄然松懈,正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发觉了刚才被他忽略的问题。   再怎么说,坂田银时也是个大男人,自身的重量完全压在娇小的少女身上,有多吓人他很清楚,所以在完全摔倒之前,他本能的想要撑住地面。   只是手忙脚乱里,这一撑……地方没太对。   隔着夏天单薄的衣料,他也能清晰的感受到手下的柔软而温暖的浑圆,少女灰色的衣袍上是疏漏的点点碎光,乌黑的长发散乱在白皙修长的颈窝上、地面上,脸颊涨得绯红,玛瑙般清澈的眸子里是满满的愤懑,映得她眼眸灼灼生辉,明亮逼人。   “呐,坂田君。”她微咬着唇,声音却轻轻软软的,略微带笑,“你还要摸多久?”   分明是已经生气了。   而且是非、常、的、生、气。      ☆、第十一训   夏实看见压在她身上的白发少年,从脸到脖子在到耳尖的绯色都在飞速的攀升,“哇啊啊——”的惊呼着,赶紧拿开了手的坂田银时,整个人都像是被烫到了一样,从她身上跳开了,那样子,倒像他才是被吃豆腐的那个一样。   “嘶——”后脑勺撞在了泥土上,虽然很幸运的没有撞到什么小石子,但是被突然推到,还是让夏实觉得头晕脑胀的,揉着后脑勺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   “你你你你没事吧?”坂田银时又手忙脚乱的过来扶起她,只是刚才才经历了那么尴尬又让人脸红心跳的事情,坂田银时僵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我没事。”夏实停顿了一下,将手搭在了少年纤细有力的手中,站了起来,“我们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啊、嗯,好。”夏实将坂田银时递给她藏起来的武士|刀还给了他,对方在接过了武士|刀后,小声的嘟囔了一句,“突然那么冷静……不是又变回去了么?”   “诶?”夏实有些不明白他刚才在说什么。   “啊啊阿银我刚才绝对没有想什么奇怪的事情哟。”赶紧出声解释的坂田银时,掩饰般的放大了音量,“那个啊,那个,虽然这么说赶紧有点奇怪,但是夏实你,是不是一直在藏着自己的性格?刚才……被阿银不小心抓住欧派的时候,你的表情,感觉上要真实点。”   夏实一愣,稍稍歪了歪头,想了想说:“坂田君,你这是性骚扰。”   “都说了阿银我没有在想奇怪的事情啊!而且你顶多是B吧,是B吧,阿银我喜欢的可是欧派巨大,腰细腿长的大姐姐。”双手在面前托了托,坂田银时用着凛然正气的模样,一本正经的说道,“对你这种小丫头没兴趣,你放心吧。”   “B不用说两遍。”她倒是很认真的一一回复了,“而且我是C,坂田君说我是小丫头,但你也只比我大一岁吧。”   “不用那么认真的回答也可以!”坂田银时在夏实轻描淡写的言语下,眸光落在了她被衣服掩藏着的饱满上,然后仓促的别开了脸,耳尖绯红,正当他还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却忽然止住了口。   随即夏实只觉得手腕一暖,就被少年拽在了身后,紧紧护住。   沙沙的,是禅杖杵在地面上时,窸窣的细微声音。   僧人装扮的男人,从四面八方,缓慢的围堵了过来,将他们牢牢的堵在了中间。   “白夜叉,坂田银时。”为首的男人,用着森冷平淡的语气,唤出了少年的绰号和名字。   夏实能很明显的感受到,他握着她手腕的力气加重,然后松开。   “坂田君。”她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袖。   没用的,在重伤的情况下,他打不过他们的。   “别怕,夏实。”坂田银时将手放在了武士|刀的刀柄上,“躲在我身后,找准时机就跑,我会把他们通通都拦下来。”   “坂……”话音未落,夏实只听见刀身出鞘的清冷声音,随即面前的少年如离弦之箭般,俯冲而去。   武士|刀的刀锋与禅杖相划拉时,刺耳的声音一如手指甲刮着玻璃,飞溅的金属碎屑如同火花般四散了开来。短暂的对峙里,另一个僧人挥舞着禅杖砸来,坂田银时矮身躲过,手腕翻转,武士|刀沿着禅杖一路削上,然后一刀将面前的男人砍翻,毫不停留,反手又是一刀。   眨眼间就有三个僧人装扮的男人倒在了地面上,血液喷溅而出,将他的发梢、脸颊、衣袖都染红浸透,蜿蜒在他的脚边。   白衣浴血,一如夜叉。   “跑!”坂田银时大声嘶吼,单手死死的拽住了横扫过来的禅杖,然后一脚踹向了他的腹部,在将人踹退之后,挥刀格挡。   面前的衣服被血渗透,被震退了半步的坂田银时咬紧牙关强忍着,一刀劈下,僧人手中禅杖落下的声音清脆而沉重,伸出手揪住了那人的衣襟,将他往旁边一甩,替他挡住了下一轮刀光。   他猛地抽身后退,捉住了少女纤细的手腕,拽起她就往村外跑去。   伤口撕裂般的疼痛着,意识也变得模糊不清,脑海中白光一阵一阵的,坂田银时能清晰的感受到吸入他肺里的空气都带着一股渗人的腥味。   不能停下来!   一旦停下来,一切都完了!   “夏实,一会儿我将他们引开,你往相反的方向——”声音戛然而止于利刃将空气撕裂震动的呼啸声里,红色的眸子被惊骇充斥,在回头看去之前,他已经毫不犹豫的将少女扯入了怀中。   “唔——”痛苦的闷哼出声,血顺着他的唇角渗出,大脑变得混沌迟缓,眼前的景象也扭曲朦胧,他甚至看不清面前少女的神情,“快跑,夏实!”   话音未落,他已经轰然倒下,殷红的鲜血将她脚边的泥土染红,愣住了原地的少女,看见的是他背后锋利而冰凉,泛着森冷寒光的钢针。   虽然是坂田银时受了伤的缘故,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制服他,不愧是暗杀部队天照院奈落。   见白发的少年如山而倒,毫无声息,追了上来的几个僧人握紧了手里的禅杖,谨慎的跟了上来。   少女将手按在了少年手中武士|刀的刀柄上。   随着“砰——”的声音落下,被麻布口袋裹着的重物坠在了地上,灰色的烟尘四起。夏实抬头,烟灰蒙蒙里,站在屋顶的男孩冲她招了招手,很快的消失在了青瓦房顶上。   有了这短暂的阻拦,少女也顺利的将白发少年搀扶着,躲在了附近的巷子里。   “这边,大姐姐。”从房顶上溜了下来的男孩,果然是寺尾太郎,在用布袋装着柴灰,暂时的蒙蔽了那群人的视线后,他从近道抄了过来,拽了拽少女的衣角,“我知道有个地方,他们绝对找不到。”   紧张得手脚发颤的男孩,露出的,是忍不住自满的笑容:“是我的秘密基地。”      ☆、第十二训   少年并不宽阔的怀抱却非常的温暖,时隔十二年,如今的夏实已经很难回想起动画里的细节和剧情,还有带给她的温暖和感动了。刚才坂田银时说那个生气的她才更加的真实,忽然怔愣的她,现在正慢条斯理的捋着少年柔软的头发,忍不住出了神。   真实的她?   夏实也曾经像一个普通的动漫迷高中生一样,每天和同学一起百无聊赖的吐槽着学校和家长,有空的时候就看动漫,逛各种同好论坛和贴吧,喜欢的二次元男神如山多,隔着银幕对着他们笑和哭,关了电脑回到平凡的三次元里时,还回想着动漫里的情景,回味着他们的喜怒哀乐,感同身受般。   直到她在货车失控闯入人行道的时候,顺手推开了旁边的小孩。乐于助人的她,既没有心脏受损遇到会幻术又需要宿主的六道骸,也没有被单马尾的美少女选中成为“灵界侦探”。   睁开眼睛的她,看见的是一个被灰色蚕食干净的腐烂世界——行尸走肉般的武士、奢侈无度的华族、自诩正义的人背后丑恶的嘴脸……   苍穹被天人的飞船遮掩、在大街小巷穿梭不息的异形、谄媚而作威作福的人……令人作呕。   那也是夏实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明白,什么才是“感同身受”。   无论说的多漂亮,露出有多悲伤的模样,都不及真正置身于那个世界更能让人感同身受。在认出这是她喜欢的银魂的世界后,起初她也想象过在战场上捡到主人公,跟着他被温柔的松阳老师领走,就读于松下村塾,走幼驯染路线,然后剧透,改变动画中不可逆转的结局。   事实证明,日本的国土面积并不大,但要想在这里找一个人,却又无异于是大海捞针,而且她也没有说服他们帮忙找他的理由。   久而久之,夏实已经渐渐的忘记了那时坐在屏幕前时常会傻笑个不停,有时又会感动得热泪盈眶的自己了。   就连她自己都忘记了真实的她是什么样子的了。   只是,在被他救下的那一刻,她所感受到的温柔和温暖……是真实存在的。   寺尾太郎带她和坂田银时来的,是离村子不算太远的一个破落茅屋。贪玩狡猾的寺尾太郎,知道不止一处溜出村子的办法,平时他和小伙伴用的都是翻围墙的办法,就像昨天夏实和坂田银时一起碰见他时一样。   而这次是钻洞……不过沿路留下了血迹,虽然寺尾太郎在她的指挥下将血迹暂时性的处理了。不过天照院奈落的人找到蛛丝马迹追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寺尾太郎对这附近很熟悉,也知道离开小树林的路。思索后,夏实向寺尾太郎提出了“找到鬼兵队,并一定让医师椎名萤过来。”的请求,上次茶屋一事,和近几次鬼兵队的失利中计,鬼兵队总督高杉晋助很可能会更加的谨慎小心,本营的行踪更为难寻。   如果寺尾太郎没办法打听到鬼兵队的下落,夏实还给出了引他们出来的办法,想了想,她又伸手用武士|刀割下了坂田银时的一小撮头发,交给了寺尾太郎:“唔……就拿这个当信物吧。”   “……”寺尾太郎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等寺尾太郎离开,夏实在短暂的走神后,将手从他的发上拿开,温柔的滑过他的眉眼,停顿了一会儿,伸出了两只手,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脸颊。   毫无反应。   又揉了揉。   仍旧毫无反应。   他的呼吸微弱的好像随时都快截断,夏实不在耽搁,解开了他浸透了鲜血的衣衫,从腰侧的荷包里取出了青白色的小瓷瓶,将里面白色粉末倒在了他可怖的伤口上。本来想直接撕他衣服的里衬,但是他的血几乎将他的整件衣服都浸透,打中心脏是她夸张的说法,但少年胸膛前的伤口在反复撕裂后就已经很严重了,在护住他时,背上又被淬毒的钢针穿过,在取出了他背上的钢针后,血就很难止住了。   低喃着“笨蛋。”,夏实将大半瓶药粉都倒了上去,才勉强止住了他的血,撕下了衣袖的里衬,帮他妥帖的包扎好。   做完了这一切,坂田银时还是没有醒来,一动不动,就像是死了一般。   她拿起他手侧的武士|刀,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茅屋。   在跟着椎名萤学习医术的这段时间里,虽然还没办法像她那样精通医理,但认出止血草对夏实来说倒不算难,好在这树林里有很多中草药,听寺尾太郎说,这个村子以前也出过不少远近闻名的大夫。   回到茅屋的时候,坂田银时还是和之前一样毫无生气,夏实将武士|刀绑在了他的身上,咬唇蹙眉:“坂田君,你是主人公对吧?还没有开万事屋,没有认识眼镜和漫画的女主角,就在这里死了,可是会被少年JUMP投诉不敬业的啊。”   夏实不能理解。   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意义。她的确很喜欢“坂田银时”这个人物,在隔着电脑屏幕看着他的废柴、他的热血,他的吐槽还有耍无赖。   无论是哪一种坂田银时,她都非常的喜欢。   但那毕竟是隔着一个电子屏幕从而产生的感情,不是她现在的立场应该考虑的感情。   停顿了一会儿,夏实抬起了他的手臂,将它搭在自己的肩头上,艰难的拖着坂田银时,离开了茅屋。   嘛,就当还他好了。   ——他刚才帮她挡钢针的恩情。   鲜血顺着她的手,滴滴答答的往下流淌,混合着少年殷红的血,在身后拖出的是一行行刺目妖冶的血路。   午后太阳悬挂,渐渐转入仲夏,蝉鸣在树林深处此起彼伏,微风阵阵,吹拂在他们的身上,却毫无凉意,这个夏日格外的灼热和沉闷。离茅屋不远处的一片草从地上,蚂蚁缓缓的从戴着斗笠,面色苍白的那群人指间爬过,穿梭进草丛里,消失不见。   ☆、第十三训   在夏实历尽艰辛,避开天照院的耳目,将白夜叉坂田银时带入附近的村落掩藏起来,并为他请来兰方医动手术取出子弹,治疗伤口的时候。千里之外,京都的某座华美的府邸里,正值七月,院子里开满了大团深蓝色的绣球花,妖艳欲滴。日光盈盈,晃荡在少女繁丽的织锦上,如同一汪透明清澈的水洼,浅粉色的长发落散在她纤细的腰间,逶迤着拖在釉色的木板上,坐在屋檐下的少女,抬起团扇,遮住了炎炎烈日,耀眼的光芒透过薄薄的团扇,朦胧了她精致的五官。   “近卫大人。”悄无声息的立在她背后的,是忍者装扮的男人,“五摄家中,鹰司、二条还有一条家的家主都已等候在厅内,九条家的也快到了,请。”   “嗯。”少女清越的应了声,灵巧的撑着木板,站了起来。   就有旁边的女佣走了过来,秩序井然的帮少女整理着衣襟,将一把红色刀鞘脇差,和黑色的太刀依次别在了她的腰间,又要递上来画着狐狸彩绘的诡谲面具,被少女摆手拂开了:“这次就不用了。是去见摄家的长辈,这样做也太失礼了。”   “千奈。”有脚步声从旁边传来,少女稍稍侧头,青色和服,脸色泛着病态苍白的少年拧眉望着她,“你打算做什么?”   “九条君指的是什么?”她语气轻轻巧巧的,一副天真又单纯的模样。   “……夏实,她不可能背叛公家。”少年眉头皱得更深,眼睛也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少女,只是,就算从小一起长到大,他也完全不明白从小就被作为近卫家本家继承人的千奈的想法,“这点,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夏实她啊,知道怎样做对自己才是好的,怎样做是坏的,聪明冷静,也会有强势可怕的时候,但是呀……”故意停顿了下来,在少年因为身体的虚弱和急切,掩唇咳嗽的时候,才轻眨眼睛,“她很重感情不是吗?”   少年的脸色更白,如同阳光下单薄模糊的蝉翼。   “松阳的弟子,都是些不可思议的存在呢。”掸去了衣服上并不存在的朦胧尘埃,千奈转身往走廊深处走去,“夏实究竟会被影响到哪种程度,我很期待。不过九条君也别太过担忧啦,我们也没有要损失一位得力干将的想法,我想你的父亲九条大人也是这么想的。”   等近卫千奈走后,忍了很久,终是没有忍住的少年手捂着嘴,喉咙里腥味冲了上来,咳出了殷红的鲜血。   旁边的从者慌忙簇拥了上来:“少主!”   “我没事,去通知夏实……”垂下了手,少年的脸色苍白,唇却殷红,目光落在前方,悠远而迷惘,许久之后,却是缓缓的叹了口气道,“算了。”   她从没让他们失望过。   从前没有,今后也不会。   对么?夏实。   “啊啾。”忽如其来的寒意让少女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夏实苦恼的揉着鼻子,抬头望着湛蓝如洗的天空。   唔……是感冒了吗?还是,有人在说她的坏话?   微微歪着头,认真的想了想,最后却意味不明的弯起了柔软唇瓣的少女拉开纸门走了进去,并将手中的药碗搁在了被褥附近的榻榻米上。   少年仍在沉睡着,身上的伤口都已经处理过了,缝针上药,再用绷带细心的缠好。在汉方医盛行,兰方医刚刚兴起的现在,请到兰方医为少年动手术,花了她不小功夫。输液管静静的传送着药液进入了少年青紫的血管中,吊瓶里的药液还剩下小半瓶,输了两个吊瓶后,坂田银时的状态勉强稳定了下来,只是还没有清醒。   在村子的时候,她其实半夜就出去了,却谎称早上才出门采野菜,翻过不高的栅栏对她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她却故意在手中勒出了红绳的痕迹。   因为被坂田银时怀疑了的话就麻烦了。   她出村用信号联系了附近公家的人,一开始的目的是活捉白夜叉坂田银时,她并不知晓会有天照院的人潜伏在村中,更不知道那里被天人用来做人体试验营。用恐怖支配着那个村落的他们,利用村民本身的弱点,将他们围堵了起来,等待着他们作茧自缚。   天照院加上天人的干涉,没有人能逃出那片树林,还有村民的离奇死亡就能够说得通了。   明面上,幕府还是在驱逐天人,私底下的合作和不平等条约,都是秘密签订的,幕府在一步步的交出自己手中的实权,抛弃自己本应保护的子民,屈辱的祈求保全。无论是公家还是武家,他们私下达成的协议是一样的。   十四年前,天人从天而降,凭借着飞船、枪械机炮等高科技的武器,迅速侵蚀了还在用冷兵器战斗的地球。幕府从一开始自信的冲锋陷阵,到负隅顽抗,再到被民众的热血推着前行,从骨子里都已经烂透了。   没人想死。   就算是那些高呼着变革、战斗的攘夷志士也不想死,奔赴战场,满腔热血的他们,也是不想死的,他们只是敢于赴死,敢于为了他们所期待的美好未来而死亡。   就算是那样,也会有在没见过战场前,高昂凯歌,信誓旦旦,刚上战场,就被那血腥屠戮,流血漂橹的惨状,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的逃兵的存在。   更不用说那些有着武士头衔,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终日寻欢作乐,关键时刻只会纸上谈兵,耍嘴皮子的贵族了。   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只看中自己的性命,在他们眼里,那些贫穷的、没用的、愚昧的平民,要多少有多少。要战斗他们上好了,要死他们去送死就好了,他们这些高官显贵,才是构成日本未来的中坚力量,他们的性命无疑是重要的。   他们这样坚信着,以至于,战场上出现了一个可笑的局面,以幕府为中心组建的正规的幕府军,越来越消极,而像是鬼兵队这样,以藩士以外的武士和庶民组成的混成部队,反而冲在最前面。   他们相信着幕府。   却不知幕府早就出卖了他们。   穿越而来的夏实,对银魂的剧情虽然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故事开场,万事屋三人组中的志村新八每天都在念叨的开场白,她还不至于没有一点印象——二十年前突然降临江户的异人“天人”,由于他们的势力越加强大,武士渐渐步入弱势……   逆推过来,离幕府彻底倒戈,剩下不到一年。   所以,夏实觉得她是没必要救他的。   但又为什么会出手呢?不止这一次……那次也是……   她坐在旁边的榻榻米上,托着腮守着沉睡的少年,目光迷茫而悠远,忍不住回想起了,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他时的场景。   不是在电脑屏幕上,也不是在部下送上来的信函文件里。   是在战场上。   ☆、第十四训   坂田银时喜欢穿白衣,虽然不好洗又不禁脏,但是在战场上,却一眼就能够望见。   风从战场的四周席卷而来,浩瀚如海的喊杀声铺天盖地的袭来,那里是战场,夕阳将整个天空涂抹得灼热火红,远处天地一线的地方,是交融混合在一起的殷色,死鱼般腥臭的味道排山倒海般,浸透了整个战场。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以引开敌人为目的的轻骑部队,撞上的却是枪炮机械,铜墙铁壁般的天人部队的主力军。   会造成这个死局的原因,是情报的错误。在几个月前,桂浜之龙坂本辰马退出战场,去往宇宙之后,攘夷虽然有了小幅度的士气低迷,但在白夜叉坂田银时、狂乱的贵公子桂小太郎、还有鬼兵队总督高杉晋助的影响下,还是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冲撞阻挡着天人的攻打路线。   他们对天人来说,无疑是阻碍。   而急于投靠天人,表现自己忠心的幕府,凭借着明面上还是攘夷队伍的身份,透露给他们的,却是危险到沾染一点,就足以殒命的错误情报。   “不愧是吉田松阳的弟子。”身侧,戴着狐狸面具的少女,紧紧的盯着战场,面具下那双灼热的红眸,就像是要透出光来一样,说着夸赞的话语,语气轻松又惬意。   但是夏实知道,她是兴奋起来了。   他驰骋在战场的中央,手中是杀人的刀,用的是杀人的剑道,没有花俏的表演,招招致命,简单干脆的招式,甚至显得过于野蛮而粗暴——是在战场上为了活命,磨练过千百次,被血腥味浸透了每一寸刀刃的杀人刀。   他却用它来保护人。   毫无大将风范的奔赴在最前方,拼尽全力般的嘶吼着,白衣染血,震慑敌我。   一开始只是好奇才盯着他看,不知不觉间,夏实却有点移不开自己的视线了。   “千奈。”眼角余光瞟见少女白色的身影微微晃过,她伸手拽住了少女刚好遮过手背的衣袖,“你要去哪里?”   “杀了他们。”千奈诚实的回答着,“留下他们是个祸害吧?”   “但是这件事,天皇已经交给我了,千奈。”在千奈给出了合理的解释后,夏实却并没有松开少女的衣袖。在坂田银时他们重伤的情况下,对上有着“近卫家最强”之名的千奈,凶多吉少。   “诶?”她稍有意外的偏了偏头,狐狸面具下柔软的唇轻轻的弯起,“夏实很少对这种事感兴趣呀,为什么?”   “我有哪次没有按时的完成任务?”夏实不去看近卫千奈的眼,不咸不淡的反问着。   “唔,这个嘛,虽然夏实你每次都乖乖的把任务完成了,但哪次不是拖到了最后?”她不依不饶,“第一次这么积极主动的做作业,这不像夏实你的作风呀,为什么?”   “嘛,不过,是夏实你的话,是不会做傻事的对吧。”稍稍一顿,千奈又扬起了语调,抽出了自己的手,目光落在了她腰间黑色刀鞘的武士|刀上,“而且我也不想和夏实你动手,会很麻烦的。这边就交给你了,桂小太郎不在,大概是绕到天人营地的后方去了,我去看看。”   “嗯。”她轻轻的应了声,在千奈走后,抬眸打量着不远处战场的走势,微作沉吟,将腰间的武士|刀取下,偏头道,“壬生君,跟我来一下。”   “是。”月带头武士装扮的男子伸出了双手,恭敬的接过了她手中的武士|刀。   在树林里捡到坂田银时的那天,其实夏实是让壬生将他搬去艺馆的,一切都是她为了接近他们而设下的计谋。   当然,夏实也很清楚,那么恰好的救下了脱离了战场的坂田银时,又遇上危险,被救出带去鬼兵队的她,会受到怀疑。   自称清国人的她,被高杉晋助授意椎名萤用《黄帝内经素问》来试探,上面的繁体字和文言文还不至于将她完全难住,在和壬生接触并传出了情报的她,心中其实也并无多少内疚之情。   这是战场,尔虞我诈,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用毛巾浸透水,拧干放在了少年的额头给他物理性降温,昨晚动了手术后,坂田银时的病情就反反复复的,再加上给他熬药换毛巾,折腾了一晚上的少女忍不住伸出手掩口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走到墙角的位置上蹲下,靠着墙角打算小憩一会儿。   本来只打算眠个十多分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精神和身体都太过劳累的缘故,毕竟间谍也是个技术活,夏实睡醒的时候,夕阳已经透过纸窗涌了进来,将她面前的榻榻米晃荡的斑驳发亮。   下意识的伸出手想去按腰侧的武士|刀,扑了个空少女却因为大幅度的动作,导致薄被落在了地上。   她愣了愣,拿起了薄被,看向了空荡荡的被褥,回过神来之后,她急忙的扔下了被子不管,拉开纸门冲了出去。   急冲冲的下了楼,没跑出几步,拐角处却出现了白发少年慵懒的身影,她扶住栏杆,呼吸略显急促的停住了脚步。   身形修长的少年身上还被绷带裹得像个粽子似的,手里用塑料口袋装着面包和一本《少年jump》。一人在楼上,一人在楼下,目光相对,一时间,静谧悠长的气氛流散开来,夕阳晕染,晃晃悠悠的洒落在了栏杆上,走廊上,楼梯间。许久之后,坂田银时率先不自在的别来了脸,挠了挠自己毛躁的天然卷:“你这么焦急干什么?阿银我又不是被外星人抓走了。”   “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还一个人出去乱跑,你才是,在想些什么呢?”微微抿唇,调整好了心绪的少女转而露出了严肃的神情,几步走了下来,只是走到了跟前,夏实又发现她比坂田银时要矮大半个头,这样看上去就一点气势也没有了,思考了一下,又倒退了一小步,回到了一层楼梯上,“为什么不叫醒我?”   “我看你睡得那么沉……况且阿银我只是去楼下买个晚餐而已,就懒得吵醒你了。”坂田银时打着哈欠,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走上了楼梯。   “……坂田君你什么时候醒来的?”跟了上去的夏实,想了想,忽然问道。   她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坂田银时却骤然停住了脚步。   在夏实疑惑不解的时候,少年磨牙转头,并抬起了手腕控诉:“你不提我还差点忘记了,吊瓶打完不取相当于在阿银我的身上安个全自动抽水泵,还是二十四小时贴心服务的,还好阿银我醒得快,要不就要提前去尸魂界报道了。”   啊,说起来,在她睡觉前,吊瓶好像的确快打完了。而且她醒来时,模模糊糊的好像看见了输液管里有血迹。   “所以,你打算怎么赔啊喂?”他身边的低气压都快具象化了。   对于坂田银时咬牙切齿的提问,夏实认真的思考了下才说,“那个啊,我不打算赔。”   ☆、第十五训   夕阳温柔的洒落了一时的静谧,窗台和榻榻米上都是各种斑驳的剪影。尽管已经说过没事了,还是被夏实强硬要求检查了一遍伤口的坂田银时不自在的别开了脸,视线的余光瞟见的是少女帮他缠上绷带时紧抿的薄唇,和白皙指尖微凉的浮光。   坂田银时虽然喜欢嚷嚷着那些女人没眼光,每次去花街都更看好高杉那种中二范,他不受女人欢迎都是这头天然卷的错之类的狡辩话,也很喜欢欣赏那种腰细腿长欧派大的美人,但是他其实也不是真的很在意这种小事。   和军营里的男人百无聊赖的谈论着“什么样的女人适合当妻子”“花街里的那个女人脸好身材棒”,也会说毫无营养的荤段子,坂田银时也记得吹牛自家有个温柔淑良如花似玉的小娇妻等在家里的同伴,大多都没有走下战场。   至于那娇妻呢?大多纯属吹牛,但也有家中真的有妻女的,坂田银时将从尸体堆里扒出来的同伴仅存的遗物交给她的时候,事实上,对方并不符合普遍意义上“美人”的印象,嚎啕大哭的模样更是毫无美感,接过她的丈夫盔甲的残片时,坂田银时看到的是一双长时间干农活粗活,粗粝的大手。   但那个时候坂田银时却很诚心的认为,对方是美的,心灵美也是美嘛,虽然大多数人更爱外面的那副皮囊就是了。   他又觉得同伴在夸耀那个妻子的时候,也并不全然是炫耀和吹牛的意味在里面。   也或者在那个同伴上战场之前,他的妻子真的是美的呢?还没有被艰难的农活粗活压弯背脊,也没有被残酷的战争磨损蚕食昔日的美貌。   还是少年的坂田银时,也有过对漂亮的女生有着幻想的时候,但他却从来没有过多的关注过这个问题,毕竟,终日奔赴战场,将一把武士|刀悬挂在腰间的他很清楚,自己做的事,不只是栓了把刀在腰间,还是把脑袋别在了腰带上。   所以营地里同伴的戏谑不被他当回事,寺尾太郎那小鬼的捉弄也很自然的被他无视了。   但现在坂田银时又忽然察觉,他好像是刻意的忽略掉了什么事情。   “已经好啦。”重新帮他缠上了绷带,夏实替他合拢和服,并将旁边熬好的中药端起来递给了他,“还好伤口没有重新崩裂,下次坂田君叫我去买东西就好了,如果坂田君又重新受伤的话,事情不是会变得更加麻烦么?”   还在想事情的坂田银时伸手接过了药碗,下意识的就往嘴里送:“噗——”   “……”夏实无言的看着坂田银时将中药一口喷出,“坂田君,你知道你刚才吐出去了多少钱么?”   “阿银感觉我的味蕾经历了一场核爆炸啊啊。”愁眉苦脸的坂田银时看着还剩下大半的药碗,“而且已经冷了。”   “有那么难喝吗?”夏实狐疑的从坂田银时的手中拿回了药碗,在坂田银时出声阻止“别喝。”之前,已经喝了一小口了。   “怎么样?”见夏实一副想吐又不好意思吐的模样,坂田银时忍不住笑了,“想吐的话就吐吧,我保证只笑你三分钟,伪大和抚子。”   “能连续笑三分钟……坂田君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家脑科医院?”夏实强忍着苦味将药咽下后,只觉得胃里直犯恶心,鼓起腮,苦恼的看着碗里的药,“怎么办,这么苦……”   “将就着喝,至少比上战场轻松。”坂田银时伸手过来拿药,被少女抬起手腕避开了。   “我去热一下,冷了之后好像药味变重了。”夏实站起身来,转身往外走去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侧回了头,“对啦,坂田君,你要不要和着蜜饯一起吃?”   “再来瓶草莓牛奶吧。”坂田银时不客气的说,“阿银我需要补补身体。”   “好呀。”夏实点点头,在拉上纸门之前,再次停住了脚步,“呐,坂田君。”   “嗯?”坂田银时枕着手臂,躺在榻榻米上,翻着他才带回来的《少年JUMP》,懒散的应着。   “我重要的人,曾经抛下我离开了,在支开我帮他拿个东西的短暂功夫里。”她说,声音温软清晰,却悠远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坂田银时翻页的手停顿住了,他以为她是在说她成为艺伎之前的事情,“一会儿见,坂田君。”   红眸微闪,他听见了纸门被轻轻合上的声音,将手里的漫画书合上,坂田银时坐直了身体,活动着自己的胳膊肘,抬头盯着门口。   阳光透过薄薄的纸门,在榻榻米上映出了门扉的暗影,没有她的身影。   “啧,阿银我刚才是哪里暴露了。”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坂田银时站起身来,看向了房间里的武士|刀——那是在军营的时候,她送给他的武士|刀。   其实那时候他也想过夏实是不是喜欢他什么的,但是少女后来铿锵有力的话语,又让坂田银时觉得他是自恋多想了。   无论怎样,坂田银时都认为,她不应该再跟着他了。   坂田银时没办法保证,下次再遇到这种危险的情况时,他能不能护住她。   将《少年JUMP》揣入怀里,他拉开门走出门槛的时候,一眼看见的就是被少女搁在了外面木栏杆上的药碗。   拿起栏杆上的药碗,皱着眉头苦着脸将药喝得精光,并把药碗重新放在了栏杆上的坂田银时抬脚往楼下走去:“好苦。”   在脚步声渐行渐远后,少女才从她藏着的拐角处走了出来,垂眸着看着那抹银色的身影很快的没入了人群中,明明灭灭。   房间中,地上是面包的袋子,还有凌乱的被褥,里面还有着血迹的针管,以及,被留在了被褥旁,微光流转的武士|刀。   一切的一切,都变得乱七八糟了。   室内的布局就好像他只是出门去买《少年JUMP》了一样。   但是夏实知道,他不会回来。   ☆、第十六训   坂田银时走出旅馆的时候,夕阳将大片的天空厚涂得灼热而火红,夏日傍晚的空气吹拂在人身上时还有几分焦躁。熙攘的人群擦肩而过,翻着手中漫画的少年百无聊赖的吐槽着剧情,不知道是不是这期的剧情太过无聊的缘故,他忽然觉得心头涌起了一股未知名的烦躁。   前面的拥挤的人群急忙躲闪开来,夹杂着怪味的牛车呼啸着冲了过来,侧身闪开的坂田银时很是偶然的回过了头。   离他不远处的地方,有个身穿白色振袖八重樱和服的少女站在廊下,半光半影里,腰间别着一红一黑两把武士|刀,夕阳完全落下,整个天空都阴沉了下来,光影交错迷乱的刹那,牛车横冲直撞的没入了人潮,定晴看去,那个少女已经失去了踪影。   坂田银时踟蹰着迈出了一步,刚打算追去看看,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欢呼声:“猥琐!猥琐!”   熟悉的嚷嚷声让坂田银时一个踉跄,抓着头发回过了头,果然是寺尾太郎那个小鬼:“猥琐什么啊猥琐!把阿银我说得像个天然猥亵物一样。”   “这里。”寺尾太郎紧接着向后面招了招手,“我就说我没有看错吧,椎名姐。”   听到那个名字,刚才还轻松懒散的坂田银时神情骤然一僵,想拔腿就跑了。   坂田银时打死也不会承认这是因为他怂,而是谁遇上这么个抖S的医师都会想跑的。   椎名萤此女,是公认的狡猾,从小刁蛮任性,披着大家闺秀的皮,打架斗殴、逃课耍赖的事却没少干,和高杉并称“中二组”,虽然当事人都对这个称呼深恶痛绝。和现在乍一看知书达理的样子截然相反的,是她男子气的性格。因为椎名家一夜倾覆一时,饱受打击的她,性子和以前相比已经改了许多了,但是本质上,她还是当时在私塾后山的山头,拉弓如满月,百步穿杨,威风凛凛的椎名家大小姐。   大概是为了显示自己别具一格,现在稍有点历史的医药世家,没一两个不治的怪癖,出门都不好意思跟其他的医药世家打招呼。   更不用说有着上百年家族传承的椎名家,其中椎名萤更是将这点发挥到极致——不珍惜自己性命的人,不治。   虽然坂田银时自认他很惜命也很看重自己的这条命,但椎名萤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要觉得他违反了椎名家“三不治”中的这条准则。   诚然每次他重伤下了战场,其他人下不了手处理不了的伤口,她还是会亲手负责,只是那脸色和态度就恨不得叫人重新爬回战场厮杀还落得轻松些。   紧跟在寺尾太郎的身后,缓缓走来的少女,乌黑的长发用着蓝色的绸缎扎在脑后,穿着轻便的弓道服,背上也背着一把弯弯如月的长弓。   欲哭无泪的坂田银时瞥见她冷若冰霜的神色,僵硬的抬了抬手,打了个招呼:“哟。”   “漂亮姐姐不在吗?”寺尾太郎立马追问,语气有些急切的样子。   “啊……”停顿了一下,坂田银时胡乱的编篡着理由随口应着,“她回去了,那啥,夏实毕竟也是个女孩子,不可能一直跟着我们这群糙老爷们上战场嘛。”   不经大脑思考的话一说出口坂田银时就后悔了,跟着上战场,还总是奔赴在战场前方的女孩,这儿就有一个啊。   “那、那个,萤,我没别的意思。”慌忙解释的坂田银时挠着头,去看少女的表情。   椎名萤的目光打量般的从他身上掠过,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只是没脑子而已,我怎么会介意?还能活泼乱跳的去买漫画,看来你已经没什么问题了,走吧,走散了也有段时间,我们该回营地了。”   对方冰封般的神情下,是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寺尾太郎左顾右盼,还以为两人的关系不好,和椎名萤认识也有近十年了的坂田银时已经很快的将少女锐利的言辞抛到了脑后:“回去之前,先送小鬼回村吧。”   寺尾太郎骤然停下了脚步。   坂田银时正诧异,就听见椎名萤说:“已经去过了,他已经没有其他的落脚之处了。”   “……发生什么事了?”坂田银时红眸微凝,蹙起了眉。   事情变得糟糕了起来,不只是椎名萤当时告诉他的,根据寺尾太郎的联络,她带领了两人来找他,中途被天照院奈落的人拦下来,和村子里发生的异动,折损的同伴。更重要的,是幕府的态度。   以这件事为契机,他们察觉到的,是一直以来协助着他们战斗,支持着攘夷的幕府的迟疑和退却。根据假发的调查,天照院曾是将军直属的,最为恐怖的暗杀组织,湮没在历史的舞台中,隐藏在背后,伺机而动,给人最深也是最沉重,直抵心脏的一击,高杉下令严守此事,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时间,军中上下人心惶惶,军心不稳。   一连过去了好些天,无论是他和假发的队伍,还是擅长奇袭闻名的鬼兵队,都没有再接到幕府给出的行动命令。虽然他们的队伍是自由组建,不问出生的非正规军,但本质上还是隶属于幕府的管理统辖的。   这让军中其他人更加确信了那些还没有肯定性证据的风闻,高杉晋助召集部队,严肃的解释了一番他们得到的消息,并且下令:“再有私自谈论未经证实的消息,惑乱军心,就像个武士一样的切腹吧。”   坂田银时对高杉晋助的高压政策并不太赞同,只是假发也说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毕竟他们也无法解释近来幕府的一系列反常行为。   心中一旦埋下了怀疑,就会回溯过往,从繁杂冗长的事情中追寻到蛛丝马迹,找到被平时很平常的忽略掉的细节。   在就连他们也几乎相信幕府打算背叛他们的忠义,抛弃他们,投靠天人,卑躬屈膝,卖辱求荣时。   事情迎来了一个转机——   在被有意无意的忽略了近半个月后,正规军中的主力部队,邀请他们参加两日后对长州藩天人主力军的讨伐。   ☆、第十七训   寂静悠长的月色下,宫阙楼阁如诗如画、假山绿水精致玲珑、吉原花街纸醉金迷。   同样的一片夜色中,也有着带着腥气的血风,肆无忌惮的席卷了整个阴气沉沉的战场,流血漂橹,尸骸遍地。   院子里的竹筒将水盛满后又倒出第四次了,清泠的水声,清脆如玉石互击的敲竹声,慢慢的奏出了和谐又静谧的乐章。少女看似乖顺的低着头,耐心又安静的听着面前掩唇低咳的人的谆谆教诲,心思却并不在这里。这是幢古色古香的和风房屋,里面却是现代化的陈设,头顶的吊灯、角落的游戏机、还有为整个屋子带来冷气的挂式空调,不知道是不是太冷的缘故,她没忍住偷偷的打了个喷嚏,于是面前的人突兀的止住了唠叨。   他一把合上了手中的《少年JUMP》,手中的书被翻来覆去的看过好多遍了,一边哀叹着下期怎么还不出来,一边在心中默默吐槽这期剧情的少年侧头时瞥见的是环臂靠在墙壁上的紫发少年的身影,打了个招呼,漫无目的的闲聊着,话题天南地北,涵盖古今,从幕府最近的动态想法,聊到了私塾后面有几颗四季竹、某天下午的某某节课是谁先提议逃课风,时间如风,随着草丛中蟋蟀和蝉鸣沙沙的从指间溜走。   在乌云将月色缓缓遮掩时,光影刹那间黯然了下来。   “嗯,我明白。”   “啊,我知道。”   相似回答的两人,一个人从榻榻米上站起身来,另一人随手将《少年JUMP》盖在了他的脸上。   “就是明天了啊……”   大片的乌云将原本皎洁的明月吞没,遮掩得密不透风,暗影沉沉里,不知道是谁,对着轻飘飘的空气,轻声说着同样轻弱无力的话语,很快就被风吞噬得一干二净,再无声息。   ……   日上拂晓,天色暗沉。   之前也有所预料了,今天一大早,整理队伍的时候,坂田银时的懒洋洋的目光扫过面前每一个人的脸。   严肃的、沉闷的、惶然的。   “啧,你们这样上战场的话可是要吃亏的。”坂田银时无奈的咂舌,扬起了笑,“好了好了,出去打个仗而已,别告诉我你们这些号称跺个脚长州藩也得抖三抖的武士怕了,不就是打仗而已吗?在这里我们中的谁没有上过战场?啊啊啊阿银我也不会安慰人什么的,总之——”   “你们每个人的脸我都会记住,记一辈子。”他少见的严肃了表情,“所以,有什么不满抱怨害怕恐慌,都给我憋住,撑到回来,你们再慢慢的告诉我。”   紧张的气氛有了片刻的释然和松懈,坂田银时听着底下流窜开来的细小议论声,又随意的说了几个段子调动气氛,好不容易把他们弄得没那么死气沉沉了,才下令他们操练热身,预备出征。   但看起来最为轻松和懒散的坂田银时,心中却最不轻松。   没办法忽略心头的不安和怀疑,在危急关头,主力军对抗的现在,忽然邀请他们这些非正规军,如果说是求贤若渴还勉强能接受,但根据以往的经验,恨不得尾巴翘上天去的正规军们,只怕打得主意没那么简单。   他们不怕牺牲,但不代表他们愿意无谓的牺牲。   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在昨晚去了正规军的本营,对行军路线和战略做了最后一次的确认,本来也邀请了坂田银时的,但是坂田银时却以:“阿银我又不懂什么军事理论的,与其待在那儿听天书,我不如多睡一觉,明天好有精神干架。”为由,理所当然的拒绝了。   但本该昨晚就回来的高杉等人,却在今早天灰蒙蒙的时候,才悄然返回营地。   如果不是心腹回来传信,坂田银时大概昨晚就冲入本营了。   “不是要睡懒觉么?”高杉晋助在看见守在主营外面的坂田银时后,勾唇嗤笑。   “今天起得早,顺便帮你们把队伍也整理了,感谢的话就不必了,真的想谢我的话就拿草莓牛奶来吧。”坂田银时切入了主题,“事情怎么样了?”   “银时,你最近怎么喜欢喝草莓牛奶这种软弱的食物了。”桂小太郎环臂沉吟,“只有白开水才能磨砺武士坚定的信念和内心!”   “……”坂田银时一愣,“白开水和武士有毛线关系,大少爷不还每天都喝养乐多,另类的只有你而已假发。”   习惯性的无视了桂小太郎那句:“不是假发,是桂。”,为了不让话题越跑越远,高杉晋助将手里的卷轴递了过去,淡淡开口:“昨晚临时得到了新的情报,重新商榷了一部分行军路线,时间太晚就暂时在那里歇下了。”   “新情报?”坂田银时接过了高杉晋助递过来的地图。   “情报来源于五摄家之一的九条家的少主九条清司。”桂小太郎也难得的说出了有价值的话,“五摄家掌控着整个日本朝廷的命脉,情报不会有误,或者说,如果这个情报都有误了的话……”   “啊,就可以认定幕府打算背叛了吧。”坂田银时红眸微闪,接了话。   桂小太郎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只是可能性比较大而已,也可能是天人的内奸侵入了幕府的要地。”   “无论是哪个,对我们不利的结果不会有影响。”和桂小太郎的一心为国不同,高杉晋助和坂田银时一开始举刀攘夷的理由,只有一个——松阳老师。高杉晋助不是不能理解桂小太郎复杂的心情,但现在的情势刻不容缓,很明显不是适合留下来详谈的场合,“有什么我们回来再说,我去领军。”   “嗯,回来再说。”桂小太郎应声。   “啊。”坂田银时也随口应和。   他们被划分的,是三条不同的行军路线,从不同的方向包围天人的阵营。在做出了“回来”的约定后,他们向着相反的方向,背道而去。   ☆、第十八训   日上午头,早上还阴气沉沉,乌云遮眼,空气湿热,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到了中午,乌云早就被灼热的晴空吞噬干净,晴空万里,夏日胶着。兵分四路,按照划定的路线,提前一步到了战场后方的银时等人,蛰伏在郁郁葱葱的草丛里,静待时机。   ——这里是主力军后退路线中的一条岔路,届时主力军会佯装战败,退入峡谷,诱敌深入,并一举歼灭。   草丛里的蝉鸣声聒噪个不停,握着太刀的手被汗渍润湿,红眸死死的锁住了峡谷入口的一草一木、一举一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幕府的主力军节节败退,有人坠下马,没逃出多远,就被天人挥舞着□□捅穿了喉咙,旁边已经有人忍不住拔出了武士|刀,腥风血雨中,那完全是单方面的屠戮。   做出了预备的手势,谨慎的盯着面前战局的坂田银时,咬紧了牙关按捺住冲动的他,直觉到了不对劲。   “阿银,下令吧。”离他最近的同伴出声催促。   “哪里不对劲……”坂田银时皱起了眉,“中计了!”   脱口而出的刹那,坂田银时已经知道晚了一步,啊不,可能是好几步,身后是突兀铮铮的拔刀声,清脆而整齐。坂田银时握紧刀柄,转回了身,肃杀之气弥漫充盈了整个树林,将他们围追堵截得水泄不通的,是手持刀枪,脸带嘲笑的天人部队,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山头。   和计划中一模一样的情形正在上演。   不同的却是,被捕捉的一方,是本该作为狩猎者的他们。   “还好阿银我没有密集恐惧症。”坂田银时嘟囔着,红眸一一扫过包围着他们的天人,寻找着最为薄弱的突破口。   “那个就是大名鼎鼎的白夜叉,杀了他,赏金我们平分!”天人的一句嘶吼,让还在苦于突破的坂田银时勾起了唇。   “啊啊我还不知道阿银我的脑袋这么值钱,值得你们花这么大的力气来讨伐。”坂田银时严肃了神色,抽刀出鞘,“有本事就来拿吧!”   哐当一声,是已经冲到了面前的坂田银时用最快的速度削掉了离得最近的天人手中的枪炮,另一个天人持刀朝他砍下来的时候,同伴拼死用刀接住了那一击,坂田银时反手一刀,捅入了偷袭的天人的心脏,快速抽出,厮杀着打算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同伴开辟一条防线。   粘稠猩红的血溅满了他的衣袖,眼角余光瞥见虽然挥舞着刀,表情却灰白死寂的同伴的脸时,坂田银时心头一沉。   被自己相信并决心奉献忠诚和生命的幕府背叛,他们的绝望、不甘,还有如雷轰顶,坂田银时很清楚,也知道现在不是能振奋人心的场合。   相差悬殊,人数绝对的天人将他们死死围堵,想要刨根问底,就必须活下去!   “跟上我!”竭尽全力的嘶吼着,坂田银时挥刀砍杀,视野被鲜血染红染透,身上伤口被砍伤的疼痛传输到神经的速度也变得迟缓麻木。   周围的同伴一个个倒下,坂田银时却只能一个劲儿的往前面杀,不能回头,稍有松懈,丢掉性命的就是他。   不知道拼杀了有多久,精神被紧绷拉伸到极致的时候,坂田银时对周围的感官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唯独眼前敌人的动作清晰可见,手中的武士|刀甚至因为砍过太多的皮肉利器刀刃变得往里微卷迟钝,旁边传来了同伴的惨叫声,扯着嗓子大喊“躲开!”,一脚踹开了还来不及躲开的同伴,两刀相撞时划拉出了刺耳的悲鸣,在对方的刀即将沿着刀身划到他的手背上,削掉他的整只手之前,坂田银时骤然抽力,手腕翻转间将武士|刀捅入了面前天人的身体。   武士|刀卡在了天人的骨头中,粘稠腥臭的血液喷洒在了他的手背上,半条胳膊都像是从血水中捞出来的一样,身上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深可见骨,流血不止,分不清究竟是谁的血。   在拔出刀之前,旁边的长刀已经刺了过来,狠狠的穿透了他的手臂,握刀的手就那样顿住,关键时刻坂田银时干脆的松开了手中武士|刀的刀柄,抽出了自己的手臂,捂着伤口,侧身躲开。   身后却是矮坡,退无可退的他狼狈的滚下了山丘,手边已经没有可以拿的趁手武器了,被呛了一口灰尘的坂田银时随手抓起了旁边的木棍,抽着嘴角,抬头时天人手中的太刀已经迎头落下。   “唰——”的一声,是利刃干脆利落的刺穿长空的撕裂声,血模糊了视线。   “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的,却是面前的狼形天人。   他捂着被削掉,鲜血淋漓的鼻子后退,坂田银时侧头瞥见刚才斜刺而来,钉死在树上的那把武士|刀,武士|刀刺得并不深,他轻而易举的就将刀抽了出来,一刀解决了面前的天人。   刀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花香味,她似乎没有注意到,虽然他是在艺馆碰见的她,但是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坂田银时就发现她和其他的游女艺伎很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他却说不太上来,只是有一点,坂田银时却是很清楚的,她的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花香味,不是胭脂粉饼的味道,而是常年浸染在有花的地方,在衣料发间都染上的香水百合的味道。   手臂上血流不止,控制不住身体虚软的他踉跄了一步,背抵着树干,抬头望去。   树影婆娑,日光如瀑。   她穿着蓝色绣着金鱼纹的和服,乌黑亮丽的长发温润的披散在她的腰间,站在高高的山坡上,与他对望,墨色的眼中流淌着细碎的阳光,肌肤白皙如雪,更衬得她唇色浅浅,五官精致而漂亮。   那刹那间,像是这世界上所有的光都汇集到了她一个人的身上一样。   她在光芒万丈中,气鼓鼓的鼓起了腮,语气也是难得的凶恶:“喂,人都走了还留下刀干什么?”   ☆、第十九训   坂田银时一愣,少女身后凶恶的天人狰狞着面孔,无声的举起了手中的太刀,刀身在阳光下明晃得刺人眼睛。   “趴下!”突兀出声时,坂田银时甚至喊破了音,心惊肉跳里,上一秒还威风凛凛装腔作势的少女,下一秒就“啊啊啊——”的叫着抱着脑袋蹲下身了,来不及赶过去,坂田银时将手中的武士|刀甩了出去,直刺天人的喉咙,在天人直挺挺的倒下,喉咙咕噜咕噜的冒着鲜血,又用手捂着喉咙痛苦的挣扎着去抓的时候,赶到了少女的身边,伸出了手,一把将她拽到了身后,这才伸出手一把抽出了武士|刀。   动脉的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他满身,就连半边脸颊上也湿漉漉的流淌着血,她拽着他衣袖的手微微颤抖。   只是每次上战场都不小心冲过头了,厮杀在最前线而已。   只是不想让同伴在他的面前倒下所以竭尽全力而已。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一个如雷贯耳,响彻长洲的外号“白夜叉”——不但震慑敌人,也震慑了自己人。   也不是没有察觉到,同伴偶然泄露出来的畏惧和退却。   “手臂……”是她的声音,轻轻软软的,他回头看去,她紧抿着唇,揪住他衣袖的手用上了力气,又像是怕抓疼了他一般,赶紧松开,脸上写满了担忧,“还好吗?”   “啊。”不自觉的弯起了唇,他没有立刻追问她为何会不合时宜的出现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胡乱的揉着她头顶的发,坂田银时转回了头,眼睛盯着冲了上来的敌人,声音黯哑,“死不了,别离远了,夏实。”   少年的衣袖从她的手中抽离的时候,残留在夏实手中的是满手的粘稠鲜血,他用一把刀,严防死守,将周围的天人砍杀当场,不让他们冲到她的周围,与此同时,他还得支援自己的同伴,同生死共进退。   因为他是坂田银时,所以,他会这么做。   夏实忽然有些难过,为什么难过?她不知道。   血将他的白衣染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殷色,直至血浸透了白衣,鲜红变成了暗红深红。手上的手用刀时手臂上甚至冒着潺潺的鲜血,他嘶吼着,拼命着,付出着,也收获着。   在他背后,与他互相守护的,是与他并肩的同伴。   喊着,叫着,鼓舞着,互损着。   在这茂密的树林里,他们是被围困的凶兽,本该垂死挣扎,却又无人可挡般,吼声振聋发聩。   天人密不透风的网,将他们越勒越紧,他的身影就在她的前面。缭乱的刀光中,少女被那锐利的光晃荡得,忽如其来的头晕眼花,周围天旋地转,她紧咬着下唇,拔刀的动作、刀没入肉体的噗呲声、风吹过树叶时的沙沙声,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清晰可见。   眼角余光瞥见的,是扭曲笑容的天人手中枪支对准的方向。   “银时!”近乎没有犹豫的,她挡在了他无法设防的后背。   “夏实!”一刀砍翻了面前的敌人,坂田银时回过身来,搂住了身体下坠的她,其他的同伴立刻涌了上来支援,并一刀解决了那个开枪的天人。   “唔……”子弹击中了肩胛骨,疼得手指都动弹不得,夏实清晰的听见了自己血液流失的声音,眼前的景象在模糊了一瞬后又重归清晰,紧咬着下唇,忍住了疼痛,她抬头时,看到拥着她半蹲在地上的少年晦涩自责的神情,红眸凝在了她肩头流血的窟窿上,“虽然是个伪大和抚子,但是好好发挥你的专长,嫁个好男人,相夫教子才更适合你这个白痴啊,没事儿跑到战场上来干什么?嫌命长?”   故意用话吸引她注意力的同时,坂田银时的手已经伸入了她的和服领口,将她繁杂的和服解开了一小半,露出了漂亮纤细的锁骨。夏实先是懵掉了,反应过来之后,脸颊的温度迅速的攀升,夏实赶紧揪住了自己胸口的衣料,并挣扎着想要从少年的怀中坐起:“不、不用啦!我没事!”   “外行就给我乖乖的闭嘴保持安静!”坂田银时去掰少女的手指,然而少女揪得很死,没有丝毫的松懈,一拉扯,只听见“嘶——”的一声,手里还拿着半块衣料的坂田银时,目瞪口呆的看着被扯坏和服,连忙用手遮住的面前春光,气恼的瞪着他的少女,干巴巴的道,“那个啊,这个啊……不是要包扎吗?哈,对,就是这样!所以需要布料不是?阿银我不是故意的!绝对不是故意的!”   “需要布料也不用撕面前的衣料吧!”夏实忍不住用上了恶狠狠的口吻,随即听见的,是挡在他们面前,替他们保驾护航的同伴苦不堪怜的声音,“这里还是战场,阿银,你们两个想打情骂俏,还是干那档子事都回去了再说好吗?”   夏实脸颊的温度更高,小心翼翼的抬头去偷瞟少年的时候,发现他的脸大概比她的还要红,连耳尖脖颈都是绯色的,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还害羞别扭的少女,看见这样子的坂田银时,反而大大方方了起来,一本正经的调戏着:“唔,好吧,既然是这样,坂田君你就拿那块布料给我包扎吧。”   “……”最后坂田银时将自己和服外套的下摆撕下了一块,在她的乖顺配合下,控制着自己只将目光停留在她还在流血的肩膀上,胡乱的包扎了一下她的伤口,止住了血之后,脱下了自己浸满了鲜血的外套,盖在了她的头上,还报复性的按了按她的头,气急败坏,“将就着用!”   “好。”乖巧的回答着,夏实将和服从她的头上取了下来,套在了她的衣服外面,用来遮住了她被扯破面前衣料的和服,忍不住偷偷的笑出了声。   ……不过,鬼兵队和桂小太郎带领的队伍,差不多也该接到消息赶来支援了才对?   ☆、第二十训   在夏实的想法落下不久后,在刀枪剑戟,光影缭乱中,明显观察到她身下的这片土地在微微的震动着,夹杂在兵器摩擦的清脆声音中的,是模模糊糊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不光是夏实听到了这个声音,其他人也听到了,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天人部队赶紧返身回防,但却一不小心露出了后背,被中心的银时等人迅速解决。   两面包抄,迅速的将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天人斩于刀下,随着骏马的一声嘶鸣,凭借马力冲入天人的包围圈中的,是穿着黑色军装的紫发少年。扯住缰绳,稳住了骏马的身形,他敏捷的翻下了马匹,默契的靠在了坂田银时的身后,轻笑出声:“银时,一个歼灭战而已,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你不也像是从垃圾堆里滚了一圈刚出来的一样?”不甘示弱的回嘴,坂田银时受伤的右手垂在身侧,左手的武士|刀在明晃晃的阳光下,流淌着锐利锋芒的金色,“来得太慢了,阿银我这边都要打完了。”   “呵。”高杉晋助自然听得出同窗的弦外之音,他将手按在了武士|刀的刀柄上,拔刀出鞘,刀尖对准了敌人的喉咙,“给老子上!鬼兵队!”   铁马金戈,赤地千里,那天的喊杀声响彻云霄,天人和武士的尸骸堆满了战马之下,血浸透了每一分土地,树叶飘舞着,缓缓落在了少女的裙摆上,她将手从手上的左肩上拿下,拈起那篇树叶,树叶碧莹莹的,叶脉盘根交错,将那面翻转压在手心,另一面,沾染了鲜血,红得像是要渗透出来了一般,夏实慢慢的收紧了手心,抬头望去。在鬼兵队和银时等人的合力下,包围口已经被打开了一个大口,但是无论是鬼兵队还是坂田银时等人,在被设计的情况下,都受了不少的伤,想要压倒性的决定战局,还是太勉强了。   眼角余光瞥见在他背后气喘吁吁,右手手臂上一直在流血,伤口严重的坂田银时,微作沉吟,高杉晋助用口哨声唤回了战马,在马蹄声奔腾而来的时候,低低的对坂田银时道了声:“战场就交给鬼兵队来清理,你先走。”   “哈?”坂田银时微愣,神情诧异。   “夏实也受伤了吧?”高杉晋助淡淡的瞥了被攘夷志士围在中间保护起来的少女一眼,她背靠着一棵青松,衣襟上有大片的血迹晕染开来,脸色苍白如纸,抿着薄唇,在对上了他的视线后,低头露出了有些勉强的微笑,算是打了个招呼。高杉晋助收回了视线说,“那么由你来保护她脱身再合适不过,刚好,我有事想问她,带她回鬼兵队。”   “……”高杉晋助想到的问题,坂田银时虽然没有开口问,但不代表他不怀疑。第一次见面时,他清晰的记得少女温软的指间滑过他因为发烧而滚烫的额头时,并没有因为剑道而生成的薄茧,所以很自然的,他将对方定义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孩,夏实接下来的表现也很符合他的第一印象,除了这个“大和抚子”是伪的之外。   但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又是怎样凭空出现在这危机四伏的战场上的?   夏实没问什么,乖巧的在坂田银时的帮忙下翻身上马,借着厮杀出来的突破口冲出了敌人的包围圈。   只是,一开始坂田银时还能用右手勉强抓紧缰绳,血顺着他可怖的伤口一直浸透滴落在了少女的和服裙摆上,在一口气冲出了包围圈,还没将追来的天人甩远时,他的手指忽然从缰绳上滑落,侧坐在前面的夏实忽然觉得心惊肉跳,接替他拽住了缰绳:“你没事吧?坂田君。”   “啊啊,我没事。”他左手还拽在缰绳上,右手搭在了少女的腰间,扶稳了她,“你别乱动掉下去了,会骑马吗?”   “不会。”夏实很肯定的回答。   “你扯右边我扯左边,齐心协力……等、等一下啊喂,别往那边扯,那条路是通往天堂的!”随着坂田银时的话音落下,要拐向右边的马又被扯向了左边。   “但我觉得那条路是通往地狱的哦。”夏实打发时间般的应和着,“比起地狱来还是天堂比较好吧。”   “是吗?但是地狱什么的不是听起来帅气一点么?”他在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怕呢,夏实。”   夏实微不可查的蹙起了黛眉,正在思考该怎么解释,就感到原本搭在她腰间的少年的手臂无力的垂下,头也靠在了她的肩头,瞳孔骤然紧缩,左肩的伤口疼就像扯到了心脏的血管一样,疼痛难受酸涩,种种情绪像是疯长的草一般纠缠盘踞在心中,她只能死死的抓紧缰绳,直到骏马缓缓的在一片青草地上停了下来,才回身搂住了少年。   虽然夏实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是个无力的普通女孩,但再怎么说坂田银时也是个大男人,搂住他想要将少年拖下马时,浑身的重量压在她身上,还是让少女撑不住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后脑勺磕在了泥泞地上的少女模糊里听见爬在他身上的人也吃痛的喊出了声,然后是手臂撑在了她的脸侧,视线清晰的时候,她对上的是一双情绪起伏明灭的灼红眼眸,风轻轻柔柔的吹过,带来了山坡上的花香草香,丝丝缕缕的草叶被风吹起,飘落在了少年脏兮兮的白色头发上,他身上脸上都是上,大片的血迹晕染开来,滴落在了她身上,将她浅蓝色的和服染红。   “坂田君?”她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意外的沙哑。   “露出这幅献花圈的表情干嘛啊,阿银我还没吃到你买来的蜜饯和草莓牛奶呢,就这样死了多亏本?”手臂一撑,他翻身仰面脱力般的倒在了她旁边,有气无力的道,“既然答应好了,就别耍赖。”   “才没有耍赖呢,是坂田君你先跑掉的错吧。”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刺眼的缘故,觉得不太适应的少女用手臂遮住了眼睛,瓮声瓮气的与他拌着嘴。   “说起来,夏实你一直都是‘坂田君’‘坂田君’这样的喊我呢,大家都是直接喊的阿银,你也这么喊就可以了,都认识这么久了,还加敬称,总感觉怪怪的。”忽然想起了这件事的坂田银时开口纠正,稍稍一顿又说,“……在吃到你买来的蜜饯和草莓牛奶之前,我不会随便死掉的。”   “你不喜欢敬称吗?”夏实撑起身,坐在了草坪上,侧头看向了他,墨色的眼眸如黑曜石般,闪闪发亮,“那,我叫你银时可不可以?”   ☆、第二十一训   ……   日上树梢,明晃晃的,模糊了少女精致的五官,如瀑般垂在腰间的长发也镀上了一层朦胧浅淡的金,声音轻软又温柔,如同丝绒般轻轻的滑过心间。   “你一直不答应。”忽然,少女又愉快的弯起了柔软的薄唇,附身望进了他繁花缭绕的红色眼眸,慢悠悠的拖长了语调,语末又顽劣的微微扬起,“是害羞啦?”   “谁谁谁害羞了!别忽然靠这么近啊喂!”结结巴巴的否认,突然撑着地面翻身坐起的把少女吓了一跳,来不及躲开,额头就直直的撞了上去,发出了“砰”的一声,来不及收回,坂田银时下意识的话就脱口而出了,“难不成你发现阿银我英明神武帅气满满爱上我了?”   “唔。”捂着被撞红的额头,夏实委屈的看向了他,在发出抱怨之前,就听见了坂田银时突兀的质问。   于是两个人都露出了怔愣的神情。   “啊、哈。”两相沉默后,是坂田银时率先回过了神来,挠了挠自己柔软的天然卷,甩了甩因为失血过多而头晕目眩的头,给自己找着台阶下,“那啥,我刚才大概是临时性脑缺氧,你不用——”   “我不知道。”坂田银时匆忙胡乱的辩解戛然而止于少女温软平静的声音里,他微怔看向了她,少女的神情介乎认真和茫然之间,长发顺着她瘦削的肩膀滑落在腰间,低头想了一阵子,她又重新抬起了头,偏头对他说,“我不知道是不是爱,但是,我很在意坂田君你。”   语气真挚又温柔,如同在她衣间化开的斑驳日光。   “@#%&……”他不自在的别开了视线,绯色顺着脸颊一直蔓延到了耳尖,含混不清的低语着什么。   “诶?坂田君你说什么?”没有听清的少女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不是要喊我银时吗?”他飞快的扫视了她一眼,故作不在意的放大了声音,只是脸上的红晕一点也没有好转,“我许可啦许可了!”   “嗯。”她眉眼弯弯的点了点头,缓慢的,一字一句的,清晰念道,“银时。”   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就连呼吸也紊乱了一刹那。   坂田银时别扭的发现,他,唔,大概,也很在意她。   因为在重伤的情况下沉睡过去,很容易造成体温下降而引起的休克。少女就和坂田银时有一茬没一茬的闲聊着,让他打起精神来,大多时候是坂田银时在讲,她安静的倾听,讲着高杉从小就是个爱上门踢馆的中二、假发是个□□控,小时候私塾后面的捕鸟笼要怎么弄才抓得到最多的鸟,口干舌燥的讲了半天,昏昏欲睡的坂田银时忽然想起了什么,重振精神看向了她:“夏实你呢?在被拐卖到艺馆之前,在哪里?玩些什么?夏实你说你是清国人吧,那边也抓鸟捅蜂窝?”   【“哐当——”是武士|刀脱手而出,又狠狠的砸在了道场木地板上的沉闷声音。   光影缭乱中,那个人站在她的眼前,右手拿着木刀,威风凛然,又一丝不苟,冷清冷面。   他说:“站起来,夏实。”   恍惚中她想不起来他的脸,只记得他一次又一次的命令,重复不断,坚决而强硬,占据了她记忆中大半的时光。】   “唔……”微不可查的停顿了一下,很快从走神中回过了神来的少女托着腮,努力的思考了一下,搜寻到的是她穿越以前已经变得模糊而遥远的记忆,“大概,男孩子玩的都差不多?但是我是女孩子,所以玩的当然要不一样点,翻花绳、叠纸、家家酒还有跳绳之类的都有玩。”   打发着时间般,天南地北的闲聊着。侧眸偷偷打量着少年鲜血已经凝结干枯的侧脸,和回忆着过去时浅笑温和的神情,夏实微微的张了张口,想要问他点和任务毫无关系的无聊的事情,即使她早就清楚那个答案。只是红色的烟花却骤然升空,大片大片的在蔚蓝的天空中绽放——是鬼兵队的获胜时发出的信号弹。   “高杉终于搞定了啊。”像是松了口气般,抬头望去的坂田银时的声音,打断了她还未说出口的话语。   不必要的感性被再度压制了下去,理智重新占据了上风的夏实弯了弯唇,却并不像是在笑。随后在坂田银时的指挥下,紧跟着点燃了信号弹,将他们的所在方位传达了出去,等待救援。   ……   又做了那个噩梦。   她霍然的睁开了眼睛,大汗淋漓的坐起了身来,肩头的子弹已经被取了出来并经过了包扎,尽管还在连绵不断的刺痛着,但这对夏实来说并不是不能忍耐的事情。转头看去时帐篷的窗帘都是盖住的,密不透风得令人窒息。因为是个女孩子又身受重伤的夏实被单独分了间小帐篷,屋子里静悄悄的,也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中,还没有完全适应黑暗的她,想要去点燃蜡烛,只是手在桌面上摸索的时候,却不知道为什么紧张得有些痉挛,随即只听见“哗啦啦”的一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她碰掉了摔碎在了地上。   她手指蜷曲着死死的扣住了桌角,在黑暗中闭了闭眼,听见自己的急促而紊乱的呼吸声,死咬着下唇,直至口腔里弥漫出了铁锈味,才慢慢的平静了下来,重新睁开了眼睛,缓缓的适应了黑暗,勉强看清了黑暗中的桌椅板凳。不一会儿,皎洁的月光和温柔的烛光从门口涌入,夹杂着丝丝的凉风,夏实抬头看去,提着煤油灯走进来的是椎名萤,也照亮了地上的玻璃碎片。   “对不起,椎名桑。”深呼吸了一口气,强压下了心头的烦躁和慌乱,夏实轻声道歉。   “没关系,待会儿我来打扫一下就好了。”她走上了前来,将煤油灯挂在了空余的输液架上,声音在大片的阴影中显得模糊不清,“夏桑的伤口好了些吗?”   “嗯。”她点点头,并不奇怪椎名萤礼貌性的询问,还有她接下来的话语。因为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在短暂的寒暄后,椎名萤低头看着她,语气不冷不热,神情温和却并无过多的表情,“你是怎样毫发无损的到达战场的?又是怎样得知银时他们的下落的?我很好奇。”   “诶?”佯装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夏实困惑的看着面前的少女,轻咬下唇,语气也是十足的不解,“不是……你们帮我去的么?”   椎名萤一愣,蹙起了黛眉:“什么意思?”   “那天银时像是要走的样子,我知道他是不想把我牵扯进来,所以就没有跟上去。在他走了不久之后,我又身无长物,一时就在镇子里转悠,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后来想起来椎名桑你教过我的认草药还有包扎伤口,就去找了个医馆打下手,包吃包住。今天一早,却突然有穿着鬼兵队衣服的男人敲响了医馆的门,跟我说了你们在做的事情,并且一路护送我。”夏实故作苦恼,并且适当放慢了语速,做出了一副努力回想的模样,“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还可能会拖后腿,不过那个人说银时会有事,所以,虽然知道自己很没用,什么都做不了,我还是来了,有给你们添麻烦吗?椎名桑。”   “不……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无论过程怎样,你又救了银时一次,我们很感谢你。”椎名萤摇了摇头,淡笑着做出了决断,“只是我们这边也有在意的事情,必须要处理。你说的那个医馆还有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有些什么特征可以告诉我吗?有必要的话,可能需要你与那个人当面对峙。”   “如果能帮上椎名桑的话。”夏实和盘托出的,是早就准备好的相关讯息。   医馆的名字,那个并不存在的鬼兵队员的名字和特征,还有相关的证人。   她没办法保证自己的演技百分之百不会被椎名萤看出来,但是铁证如山,如果是事件的相关证据的话,无论他们从哪个方面调查,都绝不可能搜寻到漏洞。   那家医馆确实存在,那几天她也的确住在医馆里,今天早上也的确有穿着鬼兵队服的人来找她。   ——在她的一手策划下。   并且那个人还遵循着她的命令,去通知了鬼兵队和桂小太郎的队伍来救急。不,在那之前,她就准备好了这一切,包括这场歼灭战。   一切都只是为了让她顺利的返回鬼兵队,并且进一步取得他们的信任。   而他们还暂且不知,他们面对的,不只是明面战场上的天人,还有阴面战场中的国家。   一个腐败、堕落、独善其身、又权势滔天的国度。      ☆、第二十二训   翌日一大早,夏实就听见帐篷外面传来了热闹的议论声,从床上跳了下来的夏实本来是想溜到外面去看看闹热的,但想了想又觉得普通的女孩子在受伤的第二天应该乖巧的躺在床上养伤才对,正当她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苦恼着的时候,听见了从门外传来的清浅足音。   立刻钻回了被窝里的少女见藏青色的帐篷门帘被撩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搂着木盆,步步蹒跚着走进来的小男孩,是之前在村子里捡到的寺尾太郎。   “哟,漂亮大姐姐,你醒了啊。”将装着澄澈溪水的木盆和毛巾都放在了架子上,寺尾太郎眼睛一亮,“刚才猥琐还开口问起你呢。”   刚才呀……?   虽然寺尾太郎对她的态度要礼貌也要温和得多,对坂田银时总是没大没小的,而且故作贬低,但他无意间暴露出的讯息,就是他刚才已经去看过坂田银时了,也就是说他实际上更担心的人是对方。   “嗯,银时他身体怎么样了?”夏实重新跃下了床,将漱口杯用水灌满,因为左肩手上手臂不好活动,就在寺尾太郎的帮忙下将牙膏抹到了牙刷上,含了满口泡沫的时候,才含混不清的问道。   “椎名姐已经帮他处理过伤口了,昨晚昏迷了一阵子,今天一早才醒来。”寺尾太郎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忍不住低落了下去,才夏实漱好口后又将拧干了的毛巾递了上去,在夏实接过毛巾并温柔道谢之后,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像是鼓足了勇气般,盯着少女,“那个,大姐姐。”   “嗯?”不知道男孩忽然变得支吾起来是什么原因,少女不由得有些好奇。   “我刚才路过总督的帐篷的时候,听见他和桂先生好像在商量什么招兵的事情。”没觉察到在听见这个消息后,少女微微抿起的薄唇,和黯然下去情绪起伏不定的墨色眼眸,挠了挠头的寺尾太郎自顾自的说着,“听说这次的战斗队伍的受损很严重,猥琐的队伍更是……所以,我想,他大、大概也是要招人的吧,就去问了下他,当、当然也不是我非要加入他的队伍的意思。只是那啥,我不是跟他熟点吗?那个……我……”   “被拒绝了?”尽管寺尾太郎一直结结巴巴的说不清楚,夏实还是连猜带蒙的明白了他的意思,戏谑的弯起了唇,“谁叫你总是喊他猥琐的?”   “我拜托的时候可是老老实实的喊了银时哥哥的!”寺尾太郎立马不甘心的反驳,然后委屈的垂下了头,一副失落又没精打采的模样,“那啥,你能帮我去跟他说一声吗?”   “那你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夏实见霍然抬头的寺尾太郎张着口又要辩驳,不紧不慢的询问,“而且,你为什么觉得我去说他就会同意?”   “你和银桑不是这样那样的关系吗?”寺尾太郎理所当然的比了比大拇指。   “……才不是。”她危险的微眯起眼睛,好整以暇的盯着面前男孩咽了口唾沫,变得紧张了起来的神情,又很快的收敛起了略显认真的神色,狡黠的轻眨眼睛,“所以别乱说啦,寺尾太郎君。而且,银时那个人,虽然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他做事情都有自己的考虑在里面,不是会轻易听进别人劝谏的人哦,他不让你参加攘夷,也是不想你受伤的缘故吧,所以,你为什么不好好的接受他的这份善意呢?战场可不是办家家酒,稍不注意就会丢掉性命。让他安心下来,这样不好么?”   被夏实问得愣住,寺尾太郎严肃的思考着她的话语,悄然的握紧了拳头:“就算是那样……就算是那样……夏桑又是为什么要回来的呢?之前银桑不是也让你离开了队伍吗?”   或许是回想起了因为天照院而死去的村中的同伴,男孩死死的咬紧了牙关,眼中也隐隐有血丝扩散,从喉咙中咕噜噜窜出的话语里充斥的是某种说不清晰的愤怒的咆哮:“如果因为贪生怕死就苟且偷生!那样的话!那样的话!人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我和你不一样。”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难得认真的回复着,“而且,人死了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无论怎样,活着也比死了好,活着就有可能性。”   “但是村子里死了的大家没有可能性了啊!”夏实的话却触怒了他,崩溃爆发大喊大叫的他,本来想要忍住的,视线还是模糊得无法看清少女此时的神情,用袖子粗鲁的擦了擦眼眶,抽噎了两声的寺尾太郎捂着眼睛,慢慢平静了下来之后,小声的道歉,“对不起,夏桑……我不是想对你发脾气,对不起……”   “嗯,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伸出手,温柔的将男孩揽在怀里,少女垂眸摸着他的后脑勺,语气轻柔得不可思议,神情却并无多大的变化,“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外面好像有点吵的样子。”   “那群人……虽然椎名姐还有银桑都不告诉我,但是穿着斗笠的那群人,是地球人吧。最近大家都在传幕府背叛了攘夷志士,前几天的围剿战也是,鬼兵队还有银桑的队伍都受损严重,桂先生的队伍被刻意支开,也遭遇了埋伏。”闷闷的在她怀中开了口的,是寺尾太郎没有克制住害怕和愤怒从而有些颤抖的声音,说着的是她一开始就清楚明白的事情,“今天一早,幕府的人过来解释了,椎名姐叫我躲到这后面来,别到前面去。两方都像是随时要拔刀的样子,看起来很糟糕……但是夏桑,如果、如果就连幕府都抛弃了我们,我们到底该怎么办才好?至少,我想要能拿起一把刀的力量!”   在寺尾太郎的认知里,夏实无疑是个温柔又可爱的少女,会做饭会包扎,说话时轻声细语,微笑时如沐春风。所以,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尽管内心深处他并不觉得这样的诉苦有用,也不觉得夏实真的能提出什么有用的建议,真的想要得到建议,他还不如去问坂田银时或者椎名萤。前者虽然总是一副懒洋洋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的样子,实际上却是个很可靠的人,后者不像夏实一样的温柔爱笑,却坚强果敢的不输给战场上的其他男子。   之所以对夏实求助,他或许,只是想得到安慰而已。毫无帮助,却能够安抚温暖人心,让他平静下来,找到发泄和痛哭途径的安慰。   但奇怪的却是,少女一直轻轻的,温柔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他的头发,却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正当寺尾太郎疑惑着想要抬头的时候,听见了少女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传来,依旧是他所熟悉的温柔语气,只是奇异的毫无温度,甚至于,在那刹那间,让寺尾太郎觉得毛骨悚然,就连他抱着的纤细腰肢,都冰冷得没有任何的温暖:“呐,寺尾君,你真的觉得,这是区区的几把刀就能改变的时代吗?”   ☆、第二十三训   不是他想象中的温软安慰。尽管,少女轻轻柔柔的语调一如往昔,像是初夏细雨般缠绵温柔,平静的询问中却带着某种令人胆战心惊的,近乎残忍的质疑,叫人无法反驳。感到不安的寺尾太郎下意识倒退了一步离开了少女的怀抱,惊惶的抬起了头。   “吓到你啦,对不起。”她偏头微笑着,流转着细碎微光的沉静眼眸里,却带着某种不知名的落寞,就连柔软唇角的弧度都显得那么苦涩,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夏实近乎叹息般的轻声低语,“寺尾君之前不会剑道吧?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学会剑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让这样的你上战场,银时他们也不会放心的,我想这次的招募,他们面对的也应该是会剑道的武士和浪人才是,寺尾君如果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话,不如去帮椎名桑的忙。包扎伤口,至少要比上战场安全点。”   于是寺尾太郎又觉得他刚才感受到的那股寒意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祟。是嘛,夏桑这么温柔的人,怎么可能用那样冷漠又令人窒息的语气说话?说到底,她说话时的语气只是他对少女说话的态度和行为经过大脑主观上的反应从而产生的判断。   这么确信着的寺尾太郎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太甘心的小声回答:“那我先去拜托椎名姐试试看……”   “嗯,你加油。”送走了寺尾太郎之后,一个人站在并不算大的帐篷之中的少女,收回了目光垂下眼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楚,“不上战场,就不会白白的丢掉性命了。”   在围剿战反被围剿,非正规军对幕府的怀疑和质问几乎达到顶点的翌日,这次围剿战的提议者,五摄家之一九条家的少主九条清司亲自上门致歉,并送来了一个据说是泄露了情报,导致这次战役全盘覆灭的书童,任其处置。   书童对此次的事件供认不讳,人证物证都摆在眼前,按理应该问斩,在行刑的当天,重伤未愈的坂田银时主动提出要为死去的同胞复仇行刑,行刑的地点是离营地不算太远的一处断崖。虽然总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白夜叉的号召力却摆在眼前,在说出了这句话之后,无论上谁都没有与他争抢,只是关心他的众人还是提出了要一路随同,免得这奸细使诈。   只是在行刑之前,书童就服毒自杀了,他在嘴里藏了用铝包着的□□,在得知自己会被问斩后,咬破了铝皮,畏罪自杀。   对于书童会自杀的事情,夏实并不意外,她原本打算去关押犯人的帐篷检查一番,顺道去椎名萤那里借本医书打发时间,可是还没等她抵达看押犯人的帐篷,结果就下雨了。   好在椎名萤那里有多余的伞。   夏夜的雨总是来得也快去的也快,但是那天却下着细细的小雨,阴雨绵绵,不像是夏雨倒像是春雨。托它的福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的,虽然平时也是充斥着各种飞船和舰艇,将广袤的天空割成了细碎的一片片,但是那天的天气却格外的阴沉。   心血来潮,想要去看看的坂田银时,刚从空掉了的看管犯人的帐篷里出来,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夏雨困住了脚步的少年撩开了门帘,踟蹰着站在那里,雨虽然不大,但像这样跑回去绷带会被打湿,到时候夏实绝对会唠唠叨叨个不停啊……又不想去找椎名萤那个抖S包扎,田中应该在?   正当坂田银时思考着该怎样冲回去的时候,隔着雨雾,朦朦胧胧的传来的,是少女如雾里看花般的声音:“银时?”   “啊是夏实啊,下雨天怎么在外面乱跑?伤口没事了吗?”坂田银时侧眸看去,她撑着伞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手里还抱着一本页面泛黄的书籍,听见他这么问,少女跑上了前来躲在了他的旁边,“躲下雨。”   “你不是撑了伞的吗?”坂田银时诧异。   “会把鞋袜打湿。”少女将伞收好后举了举手里的书籍,“伤口还没好,椎名桑和田中君都不要我回到岗位上,我只有借点书来打发时间啦。银时才是,你的伤口比我要严重得多吧,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外面?”   总是这样……只要和少女待在一起,他就会感到浑身不自在,当然并不是讨厌的感觉,反而心中会忍不住雀跃起来,但还是觉得不自在,坂田银时笑容微僵的避开了少女晶亮的眼眸,忍不住吐槽:“这少女漫画的既视感是要闹哪样啊!啊、哈,这一定是阿银我的错觉吧?脑子有坑的作者才会拿血迹斑斑的牢房来当背景图,阿银我啊活蹦乱跳的好得不得了,一直待在帐篷里养伤都快长蘑菇了。”   虽说是看管犯人的帐篷,但无论是坂田银时还是高杉晋助等人都没有折磨犯人的兴趣,之前只是用绳索将人死死的绑了起来而已。之所以会出现血迹斑驳的情况,是犯人在死前曾经剧烈的挣扎过,死的非常的痛苦,又一时无法死去,头在地面不断的硬磕着,红色的血迹和黄白的脑浆渗透进了泥地,无法清理掉。   经过了简单的尸检,椎名萤判断犯人当时如果一次性将□□服下或许会当场死亡,没有过多的痛苦。大概是恐惧和求生的欲望占据了上风,让他把口中被铝皮包着的□□吐了出来,用量不足,再加上毒性的作用,致使他死前非常的痛苦和绝望。   在得知了真相后,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许久,各怀心思,没有说话。   “血迹斑斑……”她刚想回头就被少年用手挡住了视线,然后把她的脸扳了回来,“全部是血你还看?少女你的兴趣爱好很危险哦。”   “才不是兴趣爱好呢,只是不怕而已,战场上都看过那么多尸体啦,我不也没怕么?”夏实气鼓鼓的鼓起了腮,“银时你也有点太小看我了。”   “这个时候小看你才好呢,更保持你软妹的本质不是吗?”坂田银时一脸沉痛的劝谏,“尖叫一声跑开才更符合你的人设啊,别跟着椎名萤那个糙汉子学,她是有矮杉那个童养夫收了才不怕,这么快就崩坏人设了,含辛茹苦把你培养成大和抚子的老妈可是会哭的。”   “唔……”她想了想疑惑,“银时是担心我嫁不出去吗?”   “其实你现在就离开战场嫁个好男人相夫教子就挺不错的。”他尽可能的忽略掉了心中忽然涌起的那股不痛快和沉闷,故作平静,“女人上什么战场?血腥又暴力给自己找不痛快么?虽然是个伪大和抚子,但是军里其他人都被你的表现骗到了,觉得你温柔又贤惠,而且你会做饭,手艺也挺不错的,还细心,又跟着萤学了医术,你未来的丈夫绝对对你死心塌地,好得不得了,前提是你不继续崩坏人设啊啊,上过战场的人就回不去了你不知道吗?”   “我明白啦。”她点点头说,“我想和椎名桑一样,当战地大夫。”   “明白个鬼。”坂田银时一字一顿,“你根本是完全没明白我的意思!”   “不,我听明白了的。”她好脾气的再度解释,“但我没说要听呀。”   “……”于是坂田银时被少女的话给噎住了,简直太有道理了,他竟然没办法反驳!   “鬼兵队最近在招募新兵,不会剑道的也会被老兵带领,专门训练,合格后再上战场。”她专注的看着他,低缓的语气就像是承诺般的郑重而温暖,“请在战场上等我,银时,我会努力,会很快到你的身边去。”   他愣的说不出话来,就看见少女弯起了浅粉色的薄唇,伸手接住了透明又澄澈的细细雨滴,高兴的偏头看向了他:“雨差不多停了,我们走吧。”   “啊,嗯。”支吾着应声,坂田银时刚打算踏出帐篷,就被少女紧紧的拽住了衣袖,他疑惑回头,少女却比他更加的困惑,“虽然雨小了很多,但还是会有雨呀,银时不是笨蛋吧?”   “阿银我哪里像是笨蛋啦。”坂田银时立马否认,就看见少女将伞撑起,然后举过了他的头顶,眨眼微笑,“嗯!这样就可以啦。”   少女一米六八的身高在女生中并不算矮,但是在坂田银时的勉强还是显得有些娇小了,虽然还不至于需要垫着脚尖撑伞,看起来还是有些费劲的样子,挠着脸一直盯着旁边看的少年,还是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去瞟少女,她左肩受伤,又抱着医书,用右手撑着伞,还将大部分伞偏向了他,导致左肩的布料被雨水微微润湿。红眸微凝,他骤然停住了脚步,在夏实紧跟着停了下来,目露不解的时候,抽走了她手里的伞和书:“有阿银我这么一个免费劳动力在这里,还不知道好好利用,不知道谁才是笨蛋。”   “真是……笨蛋夏实啊。”这么说着的坂田银时,举起书本不轻不重的敲了敲少女的额头,她“唔”的一声,不满抬头,刚好撞入的,是一双温柔悱恻的红色眼眸,如同氤氲着月光繁花,缭绕而温煦。   ……心跳如鼓。   ☆、第二十四训   在一系列的调查之后,被误认为是“因为和白夜叉待在一起被当做了目标”的夏实,被留在了鬼兵队中,在她的伤养得七七八八的时候,鬼兵队的新兵招募刚好结束。如今幕府的倒戈还只是私底下的小动作,其他人虽然怀疑也未能拿出实质性的证据,虽然上次围剿一役各部队都损伤严重,只是鬼兵队的名气毕竟摆在那里,还是有不少流浪的武士和心怀热忱的百姓慕名而来。   这次鬼兵队和桂小太郎的队伍都招收了很大一部分人,并集合在一起对只是拿过两三天刀,甚至是在此之前从未碰过武士|刀的人进行特训,而剑道还算过得去的,会有老兵小试身手,过得去才会编制入队。夏实原本以为银时也会招收一些新兵,毕竟上次围剿他的队伍也损失很严重,好奇问起,坂田银时却是一副嫌麻烦的模样,撇了撇嘴:“阿银我干嘛要招那么多人给自己找罪受?还要给他们特训,有那个时间阿银我不如睡个回笼觉,或者多看两页《少年JUMP》。”   后来桂小太郎解释说,银时的队伍是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有人慕名要来的,大多都会被坂田银时拒之门外,少数答应入队的,也会亲自用刀试试他们的身手。   “银时的队伍其实是我们几个里最轻松的。”那时将手拢在和服袖子中的桂小太郎,遥望着不远处和同伴勾肩搭背插科打诨的白发少年,少见正经的解释了一句,“听部下对他的称呼就感觉的出来了。”   夏实微愣后浅浅的弯起了唇:“嗯。”   鬼兵队队员对高杉晋助的称呼是“总督”。   桂小太郎的部队对他的称呼是“桂先生”。   虽然其中偶尔也会有例外,比如像椎名萤那般和高杉晋助亲近的人,就是对他直呼“晋助”。但是坂田银时却是部队里无论上下,都毫无尊级观念的嚷嚷着“阿银”“银桑”,没有用称呼刻意的划开距离,他们对他的尊崇却不减分毫,这大概就是独属于坂田银时的人格魅力吧。   新兵的训练非常的艰苦,剑道是经年累月的辛苦才能获得的素养,这也是夏实之前会猜测他们会直接招收会剑道的浪人的缘故,更何况在此之前鬼兵队的几次招兵也是以简单打擂的方式招收的队员,这次会不惜破格收取毫无剑道经验的人,重新筛选,不成熟的做后勤或者遣散,无意间显露出的,是攘夷的身陷泥淖和颓势。   招收的大多是男子,包括夏实在内,还有少数的两三个女子,鬼兵队的训练并未因为有女人和小孩就分别对待,而是一视同仁,在编辑队伍的那天,高杉晋助抿唇冷淡:“在这里无论是男人、女人还是小孩,训练的内容和强度都不会有区别,也不会因为你是女人或者年纪小就有什么优待,这里不会有优待,战场上更不会有。所以我不希望你们抱着侥幸的心理,或者玩玩看的想法,如果有这么想的,请趁早离开队伍,鬼兵队绝不阻拦!”   训练的强度日已累计,不少人一周都没能坚持到,就收拾包包趁夜溜了。一周后还剩下的不到二十人,其中备受关注的,除了在剑道上有一定天赋和基础的一两位外,就是因为是性别而抢人眼球的夏实和另一个自称以兰方医椎名萤为目标的女人,和年纪偏小的寺尾太郎。   之前被夏实忽悠去了医疗团的寺尾太郎在得知夏实的做法后,也跟着来了,高杉晋助倒是没什么意见,他上战场时和如今的寺尾太郎年纪也差不了多少,所以对他也没什么保护的心理,只是叫他不合格就安安分分的回医疗队。   鬼兵队的训练分开两组,正式的队员也会每天清晨起床练刀,和他们不在一个场地,不过模模糊糊的,能听到那边的霍霍声,和不时的欢声笑语。据教他们的老兵解释,正式的队员经常借着早操的时间切磋技艺,赢得有权叫输的做任意的一件事,队员还可以对队长提出比武,总督和桂先生是常客,至于白夜叉……好吧他虽然也会答应但前提是,他那天心血来潮起得早,每次早操快结束的时候,那个少年才顶着乱窝一样的天然卷姗姗来迟,才是常态,当然更多是早操结束都不见那个人的人影。   因为穿和服会很累赘,夏实目前穿着的都是轻便的剑道服,乌黑的长发用皮筋高高的扎在脑后,精神又干练,腰间别着的是长长的木刀。每天清晨跟随队伍长跑,上午下午都要练刀,中午抽时间还要去椎名萤那里学习医术,和让她帮忙换肩上的绷带,虽然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是剧烈的运动还是很容易让伤口发炎,椎名萤微蹙黛眉对她的劝解,都被面带微笑不轻不重的揭过了。   这点伤还算不了什么,这种训练也是。   熟悉的装扮,不相同的却是手里的刀。   她第一次碰刀是在十二年前,这副躯壳五岁时的事情,第一次拿刀,他老师递给她的就是真刀,才五岁毫无力气的她,拿着实心的铁片,沉重的手臂都抬不起来,过长的刀鞘立在她面前,感觉比她都要高,更不用说将刀□□了。   因为穿越而远超同龄人的智力在绝对的强权下完全派不上用场。   那个时候她的剑道老师就站在她的面前,手持木刀,冷冷的,毫无感情的睥睨着她:“你的刀,是用来保护九条家的刀;你要成为的,是九条家的利刃。谁挡住你,就宰了谁!我要教给你的,不是用来表演的刀。义?勇?仁?礼?满口漂亮话什么都干不成!更何况你不是武士,是公家,是武士应该遵从的主公,是利用武士道杀人的人!所以我只会教你杀人的刀,杀人的道。”   如今转而拿木刀来练习,夏实只觉得手里的刀非常的轻。   ☆、第二十五训   最近的天气越来越燥热了。草丛里的蝉聒噪个不停,密集繁盛的树叶下树影婆娑,晃晃悠悠的落了少女满衣裳。已经是九月中旬,跟着老兵练了半个多月的新兵,迎来的是第一场野外竞技训练。   他们手里的木刀用易着色的野果浆将刀刃的位置染上了鲜艳的红色,如果砍在对方的身上,虽然不至于受伤,却会轻易的留上颜色,被砍中了三次的人,会被认定是“受伤严重”,退出比赛。   同时,两方的大将被认定“战斗无能”“比赛退出”,整个队伍也会被牵连,认定失败。   虽然是桂小太郎和高杉晋助的新兵,但是想要偷懒的坂田银时还是被抓来当壮丁了,抽签划拳的结果,就是高杉晋助和坂田银时各带一队,桂小太郎作为裁判,放信号弹和宣布比赛的结果。   队伍的划分也是采用的抽签的方法,鬼兵队的新兵和桂小太郎番队的新兵交错混合在了一起,所以也不存在任何的包庇或者不公平。   夏实抽到的是蓝色的签,被分到的是高杉晋助的队伍下,坂田银时的队伍都是红签。   原本应该是非常严肃和认真的训练,在夏实听见桂小太郎一本正经的宣布“蓝队VS比克大魔王队,比赛开始!”之后,就一点紧张的情绪都感受不到了。   坂田银时露出了思索的神色,一锤定音:“对了,我们在做几个那美克星人的面具怎样?就是那个绿油油的,头上长着触角的那个。我是要比克大魔王的,你们是小弟好了。”   “干脆我现在就送你去见比克大魔王好了,银时。”高杉晋助也带了木刀,手腕翻转间木刀在底下画了个圆弧,就划向了坂田银时的脸,被坂田银时赶紧用木刀挡住,喋喋不休,“喂喂假发还没宣布开始呢,突然袭来算是违规吧!绝对是违规吧!高杉你绝对是嫉妒我们比克大魔王队的队名帅气满值。”   “你们按原计划行动。”紧盯着面前的白发少年,高杉晋助虽然很想跟他来场久违的切磋,但还没忘这次的活动是为了训练新兵,头也不回的冷静吩咐。   于是一场训练就以这种乱七八糟的方式开始了。   夏实原本是和另外一个新兵一起行动负责埋伏,只是对方的经验很明显不足,埋伏不成反被捉,勉为其难的陪他演了一出“我留下来断后,你走!”的戏份,趁乱逃走了。   高杉晋助要求的是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新兵应该两人一组行动,原本应该搜寻其余的同伴,继续行动的夏实,完美的避开了所有的埋伏,然后躲了起来偷懒。   天气太热了,总觉得懒得动啊。   微微掩口打了个哈欠,坐在了树下柔软草地上的少女,抱着膝盖默默的数着从面前经过的蚂蚁。这里虽然在规划的训练场地的范围内,不过已经算是比较偏僻的地方了,来的人并不多,昏昏欲睡的时候,她忽然小声嘀咕:“好想吃西瓜。”   “大夏天的就该吃西瓜下河摸鱼嘛,搞什么竞技训练啊。”相似的话语从少年清越却懒散的音色里慢悠悠的传出,似乎也只是随口发了一句感叹,在这个声音落下后,两个人都愣了愣神。   夏实回头,从树后的灌木丛里翻身坐起的少年头发和衣服上都沾上了落叶和草屑,看样子也是躲在这里偷懒睡觉。   夏实觉得自己不能表现出懒惰的一面,在短暂的思考后,她顺手拿起了手边的木刀站起,在少年站起来之前,挥刀而下。   “喂喂你以为这样就能掩饰你逃了训练躲树下睡大觉的事实了么?”手掌一撑地面躲过了少女攻击的坂田银时一摸腰间,似乎是骤然惊醒挂在他腰上的是锋利无比的太刀,他手上的动作猛地顿住。   眼角余光瞥见的是被他落在了草丛中刀口抹上了红果浆的木刀,少女扬起了柔软的浅粉色唇瓣,手中的木刀再次以势如破竹的气势凛然落下,只是准头却稍微偏离了方向。   擅长剑道的夏实要冒充初学者,手上的刀落的时候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轻,准头不能太好也不能差到被轻易淘汰的地步。本来只是打算糊弄般的挥舞几下手里的木刀,然后就气喘吁吁的放弃,只是白发少年只能不断的躲开她的袭击,束手无策的模样,让她忍不住弯起了月牙般漂亮的眉眼,并没有如她原本打算的那样停止挥刀。   “你这是看准了阿银我不能拔真刀故意的吧,啊啊以为你只是个伪大和抚子的阿银简直是太天真了!”手臂差点被木刀劈中的坂田银时,在危急时刻匆忙的避开,声情并茂的控诉着,“你哪里只是伪抚子?你这分明是隐形S啊喂!”   “现在才发现这一点,银时你太迟钝了。”已经将坂田银时逼退到靠近山丘陡坡的地方了,夏实想了想还是不要太暴露自己比较好,在挥出最后一刀之后刚打算收回木刀,却忽然被少年伸手扣住了手腕将她猛地拽了过去,“诶?”   “你身后有蛇!”   “你后面是陡坡!”   脱口而出提醒着的两人,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狠狠的摔了下去。匆忙间他将少女拉入怀中,手臂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牢牢的护住了她的头部和脖颈。   虽然陡坡并不算高,但是就那样直接滚下去,还是足够让人头晕目眩一阵子,被保护在怀里的少女晕晕乎乎的撑着地面抬起了头来,见他神色略显不自然,思考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夏天的衣料穿的很薄,刚才他们又贴得很亲密……虽然自己来说是有些奇怪啦,但夏实对她的身材还是蛮自信的。   从他身上爬下来,少女将手递给他,在坂田银时下意识的将手递给她,并撑着地面坐起身来的时候,拿起了旁边涂了果浆的木刀,在他的手臂上飞快的砍了三下,满意的看着白色衣袖上留下的几道鲜艳的红色印子,轻轻眨眼:“我赢了。”   “……”   于是那天训练结束后,人们很惊讶的看到了,袖子上只有三道印子,很是勉强的承认了自己不小心输了的“比克大魔王队”的大将坂田银时;和脸上衣服上都被木刀打出了红印子,用食指挠了挠脸,也很是勉强的说“诶唔,那个……我好像赢了。”的夏实。   “……”在短暂的静默后,输了的比克大魔王队的临时队员纷纷掰着手指关节,将打算跑路的坂田银时围在了圈子里,一边缩小着包围圈,一边咬牙切齿的质问着,“银桑,你确定自己不是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故意放水么?”   “当然没有,都说了是大意……还有别打阿银的脸啊啊!!”只是,他的争辩,很理所当然的被其他人无视掉了。   而身为当事人的夏实则用袖子捂住口,看着面前闹腾的一幕,没忍住偷偷的笑出了声。   是不是放水呢……很遗憾,她也不知道呢。   总之,她玩得很开心。   ☆、第二十六训   天空是了无生气的铅灰色,已经是快要入秋的季节,盛极必衰,枝头最为繁盛的树叶也开始片片凋零,轻轻浅浅的铺了一地的枯黄色,稀薄的阳光从没有了树叶遮挡的枝桠间肆无忌惮的下洒,零零碎碎的融化在了少女手中木刀釉色的刀身里。   攘夷战争长州藩的战线分东南西北四区,在鬼兵队休兵调整,重新部署并训练新兵的时候,南线大片区域沦陷,在此之前高杉晋助似乎就已经推算到了这样的情况,派人支援,新兵训练暂时休整。   也难怪鬼兵队的根据地是临近南线的地区。凭借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和作战经验,南区曾被认为是攘夷军的最强堡垒,如今虽然还没有传回南区攘夷军被彻底击溃的消息,夏实却并不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攘夷军的覆灭和失败只是时间的问题,无论他们再怎么努力的挥刀,也没办法改变这个既定的事实,他们没办法改变这个腐烂到底,骨子里都烂了的国家,也没办法从这个国家的手中救出一个人。   似乎是为了印证心中想法般,夏实用力的挥出了手里的刀,木刀在风中传来了霍霍的破空声,旋转带起的狂风将慢悠悠飘洒下来的树叶吹开,熟练而干脆的挥刀,和平日里在训练场上的装腔作势截然相反。   “啪啪——”惊扰这幅画卷的,是突如其来的鼓掌声,随着沉闷的脚步声慢慢的踱来,踩碎了泥地上的干枯枝叶,发出了压断的清脆响声,将木刀垂下的夏实回过了头。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戴着斗笠的绿皮天人,灰色的斗篷将他魁梧的身形遮挡其中,脸也被遮去了大半部分,斗笠下传来了闷闷的笑声,似是赞叹又似是嘲弄:“不愧是九条家百年难遇的剑道天才,就算是用一把破烂的木刀也能挥出如此的气势,你可比你那个废物哥哥有用多了。”   “哥哥身体虚弱,不适合练习剑道,而且他是要成为九条家当家的人,没有学习剑道的必要。”夏实不予解释太多,“我想你特意叫我出来,应该是有重要的事要商谈吧?最近鬼兵队对我的监视严格了许多,我不想浪费时间。”   “为什么没有杀了白夜叉?”天人藏在阴影里的眼眸如同淬了诡谲的□□般一瞬不瞬的打量着她,从喉咙里溢出的是断断续续的讥诮笑声,“你应该有很多次机会。还有天照院……为什么杀了他们?九条夏实,你应该知道背叛我们天道众的下场。”   “我应该已经解释过了,高杉晋助对我的怀疑很深,鬼兵队的监视,只有在我在坂田银时的身边时才会收敛,现在他死了的话,不利于我接下来的潜伏。”夏实语气冷淡,“至于天照院,他们对我拔刀,所以我杀了他们,有什么问题吗?”   “哼。”天人看了少女半晌,最后压低了斗笠,“南区会在两天内彻底沦陷,到时候会有你认识的人被送来,全力配合他,证明你的忠诚。”   “我的忠诚不是对你们。”将木刀别回了腰间,她向坡下走去,平静的轻声强调,“是对九条家。”   如天道众所说,南线的沦陷已经是大势所趋,无可避免。这场异常惨烈的战斗,最后夺回来的只是一部分资源,还有一小部分南区的残存兵力。   坂田银时和桂小太郎也参与了这次的救援,并在三天后火速返回,回来时他们的身上都挂了彩,只经过了简单的处理和包扎。   随同战斗的椎名萤翻身下马,快步冲入了帐篷里,同时冷静的吩咐准备药剂。   夏实虽然不像椎名萤那般对西医了如指掌,但是听见她报出的一大串的药剂名字,还是感到了些许的疑惑,里面有几种药剂目前来说都是很难获得,轻易不会动用的。   又抬眸看向了清点物资,也翻身下了马的坂田银时等人,他们虽然也受了伤,但是并没有严重到那个程度。   “把人送进来。”在准备完全后,椎名萤撩开了帐篷的门帘,匆匆道,而后又瞥了眼站在帐篷外无所事事的夏实,“你进来帮忙。”   夏实很快就得知了他们之所以会如此焦急的缘故,被坂田银时和高杉晋助一起搭手送进来的,是浑身都是血,不知还有没有气的男人。   浑身是伤,深可见骨。   夏实知道他是谁——南区的总司令浅井重辅,同时也是吉田松阳松下村塾的学生,坂田银时等人的同窗。   “麻烦你们了。”帐篷里的空间并不大,避免施展不开,其他人都到外面去等待了,在坂田银时掀开门帘踏出帐篷的刹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夏实听见了坂田银时的声音,轻得像是叹息,转瞬即逝。   一步步听从着椎名萤的指示帮忙递钳子、纱布、手术刀还有针线,在终于完成了很大一部分包扎之后,夏实听见椎名萤头也不抬的淡淡道:“接下来交给我就好了,你有点心不在焉的,想去什么地方就去吧。”   “我还是留下来帮忙吧。”夏实帮忙给伤者包扎着伤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你如果把手术刀落在病人的肚子里了我还得拆线重来。”椎名萤一把夺走了她手里的纱布,“叫你去就去。”   “可是做手术的人又不是我。”忍不住小声嘀咕,夏实见也没太多事情要处理了,就抱起了旁边轻便的医药箱,并检查了一遍里面有没有放绷带、针线和剪刀,在离开帐篷的时候,回头对椎名萤弯唇轻声,“其实,椎名桑还是很担心银时他们的吧。”   “……错觉。”微不可查的停顿了一下,她别扭的回答。   夏实抱着医药箱离开了帐篷,每次战斗的受伤情况都会很严重,随着防线的逐步坍塌,和天人势力的与日俱增,这种情况越来越明显,所以医疗团里塞满了伤兵。   她找到坂田银时的时候,他正在马厩里拿着青草喂马,只是与其说是喂马,不如说是在逗马。   每次都在马快要吃到草的时候就把草拿开,重复着这个举动的坂田银时终于把骏马惹生气了,嘶鸣一声高高扬起前蹄的骏马,在快要踩下的时候被坂田银时慌忙的躲开,只是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他坐在了身后的稻草堆上,敷衍般的安抚着“好啦给你给你。”,在马重新低头后,这次终于将草喂给了他的少年轻轻的拍了拍马的头,抬头时终于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夏实:“是夏实啊,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开始就在了。”夏实示意般的扬了扬手里的医药箱,偏头眨眼,“总是受伤的坂田银时君,你确定自己要因为被马踢而徒增伤口吗?”   “才不会被踢啊,阿千最喜欢的就是阿银……喂!你再吐口水试试,你这匹蠢马!”话音未落,坂田银时就被唤作“阿千”的骏马嫌弃的吐了一脸的唾沫,在坂田银时炸毛和骏马吵嚷打闹起来的时候,夏实想了想,从医药箱里拿出了草莓牛奶,在他面前晃了晃,“你不要包扎的话那我就走了。”   “等、等等!草莓牛奶留下!”忙不迭的把马脸推开的少年,关注的却完全不是包扎的问题。   已经不是第一次跟坂田银时包扎了,一回生二回熟,更何况那么多次了,夏实如今唯一的感想就只剩下“坂田银时果然很容易受伤”了。   绷带的末端剪掉并系上了结,夏实将工具妥帖的放入了医药箱里,正打算起身离开,就听见仰头倒在草坪上,头枕在手臂上的少年犹豫后出声:“夏实,你一会儿忙吗?”   “下午要练习剑道。”夏实如实回答。   “那个啊,一两天不练也没什么。”坂田银时侧眸看向了她,“那个,别看阿银我这样,也是个好的人生导师哟,你有没有什么青春期少女的烦恼想说出来给阿银我听听的,只收你三百日元好了。”   “没有诶。”夏实有些疑惑他为什么会问他这个问题,托着腮沉思了一会儿才说,“银时你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不不不,肯定有的吧!”翻身坐起的坂田银时眼神左飘右飘,“十七八岁的少女总是胡思乱想,少女怀春的年龄啊。”   “没有。”夏实再次断然,在坂田银时放弃般的耸拉下了头,露出了很是失落的样子后,才恍然大悟的微眯起了眼,“银时想让我留下来陪你坐一会儿聊聊天的话,可以直说呀,拐弯抹角的话……我就当听不懂走了哦。”   “咳咳。”右手握拳抵唇,他别开了脸,支支吾吾道,“嗯……那个,我有个问题。”   “嗯?”夏实很少见到坂田银时露出这样的神情来,不由得好奇了起来。   “夏实……你会觉得,那啥,白夜叉这样的称呼很吓人么?”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了,“你看啊,什么鬼兵队总督、狂乱的贵公子还有声音很大的男人……相比起来,果然还是我的外号更会吓哭小孩子吧?”   “是桂浜之龙吧,嘛……虽然好像他的确声音‘很大的男人’这个外号更出名的感觉。”夏实认真的回忆了一遍他刚才失落和疲惫的模样,沉默了一下才说,“是去南区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啊……吓哭小孩子了。”坂田银时挠了挠灰蒙蒙的天然卷,苦恼的叹了口气,“阿银我有很认真的去哄他了,不过完全哄不住啊,还差点暴露目标。”   “你不会是一身是血的去哄的小孩吧?”夏实见坂田银时尴尬的挠了挠头,扑哧一声笑了,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剑道服上的灰尘,回头浅笑,“我还以为是什么事,让银时你这么纠结呢。小孩子的心都是敏感又纤细的,所以会被吓到也正常呀。”   虽然这么说,夏实其实也清楚,坂田银时之所以会问出这个问题,那个小孩的事情只是□□而已,大概是平时在战场上累积的压力,和因为这个外号得到的赞誉和议论,慢慢引起了质变,一起压在了他身上,成为了挥之不去的重担吧。   “虽然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夏实明亮的眼眸中倒映着的,是少年落满了灰尘和干涸的鲜血的和服,和略显怔愣的神情,“但是,我认为,为了同伴,不惜化身为白夜叉的你,非常的帅气哦。”   ☆、第二十七训   军营里女孩就如荒原之花般稀少而凛冽,这虽然是个很美的比喻,但其实生长在荒原之上的花大多不会很漂亮。   生存的严峻和环境的严苛不允许她们娇弱美丽。   诚然也有如兰方医椎名萤那样优雅而妍丽少女,但就算是和闻名遐迩的椎名萤比起来,夏实也是不见丝毫逊色。   不是椎名萤那样灼热夺目的美丽,夏实更像是潺潺的溪流,温婉的山涧百合,清丽而乖巧。虽然军营里的其他人,隐约听说过夏实以前是艺馆里的艺伎,但艺伎并不是游女,她的身上并无半丝风尘气息,安静懂事得不可思议。   因为想成为和椎名萤一样的战地大夫,而参加新兵特训的她,在伤口未痊愈的情况下,参与了和大家同等强度的训练,却没有喊过一个痛字,也没有仗着自己是女孩或者受伤,就要求降低难度,外柔内刚,温软而坚定。   按理说,这样的一个女孩,无疑会收到很多男人的青睐才对。更何况是在军营这种僧多粥少的地方,一个会做饭、会医术、善解人意……重点是还很“漂亮”的女孩,放在糙汉一大堆的军营里,简直是饿狼眼中的肥美鲜肉!   就算是如此,却没有一个人,会傻乎乎的冲上前去跟少女告白。原因无他,总是出现在坂田银时的周围,抿唇微笑,百无聊赖的说着俏皮话的少女,似乎成为了军营中很自然的一道风景线。   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就算是对少女有着模糊爱意,又年轻气盛的少年们也下意识的认为他们两个是一对,更不用说相对稳重的成年男人了,虽然他们有时磨磨蹭蹭的相处方式,让看着的人更加焦急的不行,只是当事人却毫无察觉的模样,仍旧是不紧不慢的相处着。   事情发展的契机,却是以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鸡飞狗跳的展开,据一个有幸目睹了那次时间的医护人员口述,事情是这样的——   在昏迷了三天之后,南区的总司令浅井重辅才悠悠的从病床上醒来,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火急火燎的询问南区沦陷的情况。   作为同窗并且也有必要向他解释战果的高杉晋助、桂小太郎,和因为担心而前来的坂田银时几乎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帐篷,只留下了少数医护人员负责照顾他和候命。   默默的听高杉晋助讲述完当时发生的事情,紧皱着眉头的浅井重辅眸中的情绪起伏不定,许久之后才慢慢的叹了口气,露出了无奈的神色:“果然……是这样么?”   很快就打起了精神的浅井重辅和过去的同窗说着叙旧的话语,天南地北的聊了一会儿之后,眸光微沉的他却话锋一转:“对了,你们知道当时帮我包扎的人是谁吗?”   “萤那丫头你应该认识才对啊。”坂田银时随意的回忆了一下,有些奇怪他会问这个问题。   “重辅是指夏桑吗?”桂小太郎摸着下巴,“你那个时候还没失去意识啊。”   “还有点知觉。”浅井重辅浅浅一笑,“在被萤打了麻醉针后才完全失去了意识,夏桑是?”   “鬼兵队的医疗人员。”高杉晋助大概的解释了一下夏实的情况,见浅井重辅微蹙着眉头,抿紧了唇,深思熟虑的模样,再加上夏实的身上的确有着一些疑点和反常,不由得沉下了眸光,“怎么了?重辅,她身上有什么疑点,直说就好。”   这话有些不客气,询问的语句中传递出的是直白而露骨的信息——他怀疑夏实,并且试图进一步挖掘她隐藏起来的真相。   坂田银时是知道最近鬼兵队对夏实的监视也严格了起来的事情的,毕竟上次她突兀的出现在战场上,尽管后面拿到了证明她的清白的证据,只是其中的疑点也颇多,譬如那个不存在的鬼兵队队员,他带夏实来,并且传递信息给鬼兵队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理所应当的高杉晋助并未完全打消对于少女的怀疑,浅井重辅突然提到那个少女,还是在南区刚刚沦陷之后,无疑跟给高杉晋助的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但坂田银时却并不愿意去怀疑她,如果说她是敌人派来的卧底,那么她有不止一次趁他重伤的时候杀了他的机会却没有动手,反而一次次的救了他,为了攘夷尽其所能,并且不止一次的鼓励了他,如果说她真的是细作,坂田银时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时候会有怎样的反应。对于高杉晋助的质问,理智让他在这时保持了缄默,事实上却是有些不快的。   各怀心思的几人探究般的望向了坐在病床上的浅井重辅,他们曾同是松下村塾的学生,后来因为家庭原因而离开了长州藩的浅井重辅,再次遇见他也是在战场上,作为幕府南区正规军的总司令,却毫无官架子的浅井重辅,和他们也说得上是生死之交,不止一次在战场上为他们提供了助力,并且迄今为止也调动着自己在幕府的势力探寻着松阳老师的消息。   事实上有很多有关吉田松阳的讯息,都是浅井重辅想方设法探听来的,为此他投入的资金和费劲的心血也不少,只是消息却一次比一次更不乐观,后来他索性打着哈哈,只有好的消息才说出来,虽然最后还是禁不住他们的逼问,无可奈何的吐出了其他的消息——天人对幕府的施压也越来越严苛,似乎是想要将如吉田松阳那般“祸乱”民众思想的武士一网打尽。   理由不一而是,坂田银时等人对浅井重辅的信任也无须怀疑,包括他所说的每一句话的分量,也因为这个原因,帐篷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冷凝。   如果夏实真的是卧底的话……答案可想而知。   “夏实吗……”而提出了这个问题的浅井重辅,却像是完全没感受到氛围的变化般,伸手摸着下巴,思考了许久,抬头慢悠悠的,而又十分认真的,吐出了一个答案,“我好像对她一见钟情了!”   “……什么鬼!!”   ☆、第二十八训   坂田银时最近大概有些郁闷,虽然他本人似乎不自知。   但是夏实已经不止一次感受到他怨念的目光了,好奇问起却像是踩到它尾巴了一样,被他大惊失色的连忙接过。   绝对有问题!至少以前新兵训练的时候,他都是能躲就躲,偷懒睡觉或者和谁谁打牌赌钱去了,即使他的赌运差得夏实就没看见他赢过任何一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没精打采的躲在树荫里,帮忙看新兵。   这么确认着的夏实在她走神思索的时候,和她一组对练的男人已经手持木刀大喊着气势汹汹的冲上来了,虽然是运用浮步稍微侧身就能够轻易躲过的攻击,只要她想,还能在男人一刀挥出来不及收刀格挡时,劈中他的腹部。   夏实却没这么做,她的剑道不是战场上滚爬摸打厮杀而来的,而是拜入师门,十年如一日的刻苦而缓慢形成的,无论是眼法、步法,还是招式、持刀的架势都有迹可循,甚至有被看出流派的可能性。   佯装做出才反应过来的样子,往后退了半步的夏实听见了从手背上传来的“啪”的一声,手中的木刀随即被反挑出去,落在了她的脚边。   周围的人看了过来。   “抱、抱歉夏桑,你还好吗?”本来只是打算把她的刀击落的男人,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今天大将们都跑来看新兵的训练了,那个才醒不久的南区总司令浅井重辅也在,想要尽可能表现好点的男人一紧张,就不小心打到了她的手背,刚才那一下他完全没有收敛,重重的落了下去,不由得有些担忧和慌张。   “我没事。”她弯腰捡起木刀,“请继续吧。”   话音刚落,那边却吹了口哨喊休息,正午的阳光毒辣而刺眼,汗水和剑道服湿漉漉的黏在身上,周围的人哄然的散开说说笑笑的走向被当做食堂的帐篷,硬生生的挨了那一刀的夏实虽然及时垂下了手,不着痕迹的卸去了他的大部分冲力,手背还是被打得红肿了起来。   因为已经到了解散的时候了,无奈的放弃了在接下来的比试中小小的报复回来的想法,正打算回帐篷换身衣服再去吃饭的夏实,出现在她视线余光里的是干净的湿毛巾。   “唔。”顺着毛巾抬头,她看见的是男子温煦浅笑的模样,“……浅井君?”   “要我帮忙吗?夏桑。”他微笑着说道,将湿冷的毛巾温柔的按在了她的额头上。   近乎本能的后退了小半步,夏实下意识的接过了他手里的毛巾:“谢谢。”   “夏桑刚才的招式里有些疏忽的地方。”浅井重辅看着空落的手心,微不可查的停顿了一会儿,才柔声继续,“不介意的话,午饭过后可以来后山一趟吗?我想我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好呀。”她刚刚点头,肩头旋即一沉,耳畔传来的是坂田银时懒洋洋的声音,“都开饭了你们怎么还不去?”   “嗯,我正在邀请夏桑。”浅井重辅微微一笑,“银时你要一起吗?”   旁边的新兵小声的议论感叹着“修罗场啊”,一个男人和颜悦色的浅笑着站在她的面前,另一个人随意而自然的搭着她的肩头,能做间谍,夏实自然不会是感情迟钝的人,露出了别扭的神色,感觉不对劲的夏实稍稍转身就想溜走,但还未等她找到合理的借口,就被坂田银时固定住了肩膀:“好啊,一起。”   “……”她想回去了。   夏实原本已经做好了这顿饭她会吃得消化不良的准备,但事实上还好,因为坂田银时和浅井重辅毕竟是以前的同窗,两个人也有着很多的共同话题可以聊,没有尴尬的成为话题中心的夏实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抬眸看见的却是军营里特意围坐在他们周围两眼放光然后又失落得唉声叹气的老兵和新兵。   这群人是有多喜欢看热闹呀。   默默的扒着饭的夏实,在吃完了之后,见他们聊得正开心,将碗筷收拾好,打了个招呼才打算离开。   “夏桑。”在即将离开饭桌的时候,她听见了浅井重辅的声音,回头时只见他温和的淡笑着,“请别忘记之前的约定。”   “啊……”略一愣神随即想起他指的是什么事情的夏实乖巧应声,“嗯,我会记得的,谢谢提醒。”   不知道为什么,在回答完了浅井重辅后,忽然有些心虚的夏实留意了一下坂田银时的神情,他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他有些闹别扭。   “银时。”本来已经打过一次招呼了,所以没有再说一次的必要,但是想了想她还是出了声,“我先走啦,你们慢吃。”   “唔、啊。”捂住了嘴巴,遮住了忍不住上翘的唇角,大概是因为她这次没有加上“浅井君”,还特意跟他再说了一次的缘故,坂田银时的心情突然阴转晴天了。   见坂田银时微微别开了脸去,含混不清的应了一声,夏实轻眨眼睛,弯起了柔软的薄唇,抬眸与浅井重辅颔首打了个招呼,离开了帐篷。   刚才被浅井重辅和坂田银时一打岔,就没能先回帐篷的夏实,在吃过饭后才回了自己的帐篷,军营里女生少的好处就是,她在帐篷里有单独的木桶,洗澡很方便,就是提水和烧火都要自己负责。   不过军营离小溪比较近所以问题也不大,偶尔要去打水的其他人也会帮她顺便提一桶来。夏天也不用洗得太烫,不到十五分钟就将洗澡水准备完成的少女,伸手解开了剑道服的腰带。   袴褶褪在了脚踝上,她伸手去解剑道衣的衣带时,听见了帐篷的布料被一把撩开的清脆声音,和少年大大咧咧又戛然而止的话语:“夏实你--”   她回头时看见了目瞪口呆的坂田银时。   夏实微愣,在她反应过来之前,靛青色的门帘猛的落下,他极其迅速的消失不见。   ☆、第二十九训   帐篷里的光线有些暗沉,模糊的光影透过微不可见的小孔温柔的透入里面,她站在光影缭乱中,惊讶的回过了头,靛蓝色的剑道衣堪堪遮在了大腿根部,肩头乌黑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散乱在风中,又柔顺的贴在她瘦削挺拔的后背上,脚踝边是逶迤在地面的凌乱衣物,伸手半褪上衣的她露出了白皙如雪的脖颈,和纤细漂亮的锁骨,以及随着她的呼吸起伏露出了大半的裹胸绷带。   在他的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喷气式阿姆斯特朗炮有反应之前,坂田银时极其迅速的扯过门帘挡住了视线,见旁边有人要过来,走上前去搭着对方的肩将人带走了。   下午没什么事做,坂田银时烦躁的扒了扒自己白色的天然卷就回了自己的帐篷睡懒觉,只是不可避免的,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帐篷里偶然撞见的那一幕,心中反复的默念着“阿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啊啊啊。”,还是睡不着的少年一睁开眼睛,整个人都懵掉了。   穿着干净的深蓝色剑道服的少女乌黑的长发擦得半干,柔软的披在了她瘦削的肩头,她蹲在了他的地铺前,托着腮,好整以暇的望着他。   “不不不绝对是阿银我产生幻觉了,睡一觉就好了!”这么说着坂田银时赶紧扯过被子想要盖住自己的头,一扯却发现根本拖不动,已经意识到这绝对不可能是幻觉了的坂田银时还是不愿意放弃挣扎,既然拖不动被子,那他就主动缩进被子里去。   衣料的窸窣声从旁边走过,还没等他完全缩进去,就觉得肩头一沉,小心翼翼的抬眼,在她头顶重新跪坐下的少女将双手撑在他肩头,将浑身的力气压制在他身上,几缕长发不听话的从耳后滑落,拂在了他的脸上,丝丝缕缕的,发痒发麻。   四目相对,他假装咳嗽清了清嗓子:“你这个举动是想把小清新小说发展成十八禁Galgame吗,啊啊痛痛痛--”   话音未落他就被少女狠狠的敲了头,赶紧捂着额头撑着床褥坐起身来,坂田银时回想起刚才的事情,心虚的别开了视线:“虽然我觉得你不太可能相信,但我其实什么都没看见!”   “嗯。”她诚实的点了点头,“完全不相信。”   其实夏实也不是特别介意这件事,反正她当时还穿了上衣,虽然也会觉得害羞,但是看见少年别开脸耳尖通红还故作镇定的模样,她又觉得看坂田银时害羞比她自己害羞有趣多啦。   夏实之所以在洗浴后第一时间就来找坂田银时,是不想他今后躲着她,只是再怎么说这种事由女孩子来说也太让人尴尬和为难了,总不可能像个好兄弟般,义气的拍拍他的肩头“没关系我又不介意。”吧。   鼓起了腮,沉默着难以启齿的少女,看见坐在床褥上的少年伸手挠了挠脸,声音模模糊糊的传来:“那啥,要要要阿银我负责吗?”   夏实原本想忍住的,但是从坂田银时的身上出现这个反应,老实说违和感太大啦,扑哧一声就笑出声来了,好奇的轻轻眨眼:“呐,银时你之前不是根高杉他们一起去过花街吗?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反应呀,实在是--”   “实在是?”少女故意拖长了音调又戛然而止,疑惑的坂田银时不由得重复了一遍少女的话语。   “银时你不要动,我做一件事就原谅你啦。”夏实却买了个关子,竖起了软玉般的食指,目露狡黠,在坂田银时诧异着下意识点头的时候,伸出了手揉捏着少年柔软的脸颊,得逞般的弯起了眉眼,“唔啊我早就想这么做了,银时你超可爱的嗯!”   “可爱是什么形容词啊!”坂田银时气恼的伸出手揉乱了她的头发,并压着她的头顶,“阿银我明明帅气满满好么!”   “但我还是觉得银时很可爱呀。”固执己见的少女将左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右手又去捏他的脸颊,少年向后躲闪着,手还按在她的头顶上炸毛道,“不是可爱是帅气啊啊。”   正在这时,光线骤然透了进来,和坂田银时一个帐篷的同伴呆若木鸡的立在门口。坂田银时看了看自己和少女,她一手搭在他肩头,屈膝跪在他的腿间,长发萦绕着他纤细的手指,而他后仰着几乎压在被褥上,两人的距离近到呼吸之间。   “等等,这是误会!”赶紧朝同伴伸出了手试图辩解的坂田银时,听见了同伴有节奏的鼓掌声,“佩服佩服,原来夏桑竟然是这么的……”   苦苦思索,他勉强找出了一个形容词:“狂野。嗯,对,狂野。你们继续,我先出去溜达,哈啊。”   话音刚落对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下帷幕溜走了。   “等一下,都说是误会了啊喂!”坂田银时的语气里满是悲愤,“阿银我还什么都没有吃到好么!就算是有,阿银我也是在上面那个啊!上面的那个!别胡乱脑补啊你个八点档死宅男!”   只是很显然坂田银时垂死挣扎的嚎叫对方早就听不见了,或者说,就算是听见了也会当做没听见。   被一打岔,夏实悻悻的放下了手,默默的远离了少年,稍稍歪头:“你还想吃到什么?”   “阿银我的目标是胸大腿长的大姐姐。”坂田银时想起自己刚才像是被压一方的画面单手捂住了眼睛,“阿银我的一世英名啊啊。”   夏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鼓起了腮小声嘀咕:“我觉得自己不算小啊……”   “咳咳。”坂田银时忽然右手握拳抵唇用力的咳嗽了起来想要装作没听见。   “难道你还要我对你负责?”夏实微扬起了声音气鼓鼓的质问。   “你的语气和情人节后发现女方怀孕了就打算跑路的渣男完全一样。”坂田银时红眸凝向了她红肿的右手手背,“啧”了一声,站起身来在帐篷里翻找了一下找到了备用的医药箱,握住她的右手一边帮她上药一边问,“怎么没抹药酒就跑来了。”   “唔已经不痛,嘶--”刚刚说完少女就被坂田银时故意加重了力气按在了红肿的手背上,抬头时对上的是少年不赞同的目光,委屈的撇了撇嘴,“好啦好啦,忘记了而已。”   提起“忘记”,忽然想到了什么的夏实“唔”了一声才开口:“对了,银时,你刚才来帐篷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替她擦药酒的动作微微一顿,视线瞟向了地面,支吾了一会儿,见少女不催促,一直认真的望着他,到口的对“浅井重辅在练剑道时对她说了什么”的疑问也被吞了回去,挫败般的叹了口气,然后勾起了唇,直视着她的眼眸:“作为刚才阿银被误会成是下面那个的补偿,你陪我去晚上的秋日祭。”      ☆、第三十训   好不容易想到合适的借口邀请少女陪同他一起来参加这场写作“秋日祭”读作“情人节”的祭典时,坂田银时原本觉得这怎么想都应该是甜甜蜜蜜腻腻歪歪的画风才对!然后他充分认识到了队友的坑爹程度。   “所以说……”按捺不住心中的悲愤,单手撑住额头的坂田银时压低了声音斜视着身旁黑色长发的少年,“你们怎么会跟着来啊假发!”   “你在说什么啊银时。”完全没有察觉到坂田银时的挫败和怒气的桂小太郎疑惑的侧了侧头,很肯定的回答着,“祭典就是要大家一起来才好玩啊。不过银时你之前不是还说不来祭典吗?怎么突然想来了?”   “人的心情就像天气一样每分每秒都在变化啊。”没精打采的瞥了桂小太郎一眼,烦躁的扒了扒自己的头发,垂头丧气的坂田银时很想知道跟在他身后那对打算什么时候走,尽量表现出随口一问的模样,“高杉、萤你们怎么不去逛?”   “现在就在逛啊。”椎名萤侧头看了神情淡然的高杉晋助一眼,抿唇回答,“比起这个来,银时,夏桑和浅井都已经到前面去了。”   “……”于是坂田银时更加懊恼了,为什么总有一群没眼力的人在啊啊啊啊啊!   虽说是秋日祭,但每个季节的祭典其实大同小异,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将压箱底的和服浴衣拿出来穿在身上,喜笑颜开的闲逛聊天。街上的店铺焕然一新,喜庆的彩纸丝绸被贴在店面上用做装饰,尽管细微的地方还是能看出来战争过后的痕迹,但这个小城镇比起才沦陷不久的南区,更趋近于东区,是相对安全的地带,所以节日的氛围也比较浓郁。   店铺的种类和花样繁多,炒面、鲷鱼烧、苹果糖等传统小吃应有尽有;前面不远处还有捞金鱼、套圈、投标之类的小活动。红澄澄的灯笼照着木桌上精致的小商品,也照亮了她挽起的长发上明亮的发饰。   她今天换上了金鱼纹的蓝色振袖,乌黑柔顺的长发细致的盘起,露出了莹白如玉的后颈,太过漂亮的外表让她光是站在那里就能够轻易的吸引别人的视线。   浅井重辅不动声色的帮她把其他人隔绝开来,用纤细白皙的手指拨着木架子上澄澈透明的水晶风铃玩的少女似乎是听见他说了什么,扬唇微笑轻声细语,眼底倒映着细碎的光。   光是那样看的话,的确是郎才女貌,画面美好……个鬼啊!坂田银时怎么想都是自己站在那里才正常,说好的男主角呢!而且怎么想她都对他有意思啊。   加快了脚步走近了他们的坂田银时听见的第一句话是浅井重辅对夏实说的,话语的内容却有些奇怪,让人无法不去在意:“你上次不是说想吃苹果糖吗?是祭典的话,前面不远处的摊位应该有。”   上次?   上次……   上次!   “啊,银时。”察觉到他们走来的浅井重辅率先打了个招呼,随即就看见坂田银时一年古怪的拍了拍他的肩头。   “怎、怎么了?”感到困惑的浅井重辅话音未落,就听见坂田银时语气震惊的感叹着,“浅井你竟然也是个会去歌舞伎消遣的人了啊。”   “啊,哈。”很快反应了过来坂田银时指的是什么的浅井重辅稍显尴尬的笑了笑,“以前在艺馆的时候的确见过几次夏桑,不过没想到她会被带到这里来,所以一开始没能认出来。”   “化妆不化妆区别蛮大的吧。”坂田银时摸摸自己的下巴,回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夏实时那个诡异的艺伎妆容,白面眉毛也被涂得看不见,眼角绯红,如同艳鬼的模样……忍不住嘀咕,“那个妆容果然挺瘆的慌的。”   在他们针对着艺伎妆容展开着毫无根据的想象和闲聊的时候,夏实却注意到了站在稍后面的阴影里,微不可查的蹙起了黛眉,很快又舒展开来的紫发少年。   “……”   “看!烟花!”紧接着,热闹的爆炸声从墨黑色的天空上极致绚烂的绽放,夏实抬头看去时,大片亮丽的焰火将整个天空照得如同白昼,人们的说话声迅速被湮没在了浩瀚的烟花海洋中。   “诶是这个时候放烟花吗?”坂田银时模模糊糊的疑问也在瞬间被沸腾的人声遮过,身后的人冲撞着往前面跑去,想要站在最合适的地方目睹这一场瑰丽的烟火大会。   在被人流冲散的一瞬间,少女墨黑色的眼瞳骤然紧缩,侧头瞥见的是戴着斗笠,往人群相反的方向匆忙而去,刹那间被吞噬了衣角的身影。   轻咬下唇,眼角余光瞥见的是人山人海里各自分离没能注意到这个寂静角落的众人,她转身绕到了店铺的后面,人几乎都集聚到了店铺前,这里的人相对就要稀少一些了。抬头看见的是站在阴影里漠然等待的那人的身影,夏实跟了上去。   一直走到了彻底远离人烟的树影下,他才重新停下了脚步。   远处的沸腾和喧闹都和这里无关,即使是入秋的季节了,草丛里还是有着还未死去稀稀落落的蝉鸣。他将禅杖杵在地面上,缓缓的转回了身来,面对着她的方向,微微的低了低头:“好久不见,九条大人。”   “……胧。”微不可查的停顿后,她点了点头,“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离开太久他们会起疑。”   “大概在一周后天人会突破幕府军北线的防线,南北两区一破,东西两区就会彻底孤立,届时再清除攘夷军里不听号令的危险分子就会变得容易许多。”胧并不周旋,开门见山的说明了来意,“只是北区的地形险要,易守难攻,而且幕府里也有坚持不投降的顽固分子,对公武两家的计划,还有天人的作战都很不利。幕府里的人近卫家的人在着手处理。问题在于,南北二区的合作迫在眉睫,所以鬼兵队等非正规军参战也是迟早的事。但北区的总司令佐藤是被顽固派支持着的彻底的攘夷分子,并非我们这边的人,北区在战略意义上的地位非同小可,对于攘夷军来说,更是成败一战。九条大人你要做的,就是尽快进入主线战场,摸清北区的兵力部署还有作战策略,将他们一网打尽,等待幕府的收网。”   “我知道了。”热闹祭典中偶尔散发出的危险氛围并不是她的错觉,这个城镇如果她没有记错,就是在一位幕府中出名的顽固分子的名下,借着混乱的祭典生事在战术意义上无疑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见胧没有其他的话要说了,刚背过身打算离开的夏实只听见身后传来刺耳的破空声,匕首迅速的从袖中滑入手心,挥刀格挡。   匕首刮在了禅杖上发出了金属特有的刺耳声音,夜色下,少女的眼眸凉如冷月细雪,微抿着淡色的唇,月光照亮了她发上明亮的发饰,却照不亮她藏在阴影中,手上锋利无比的刀口:“你想做什么?胧。”   “失礼了。”收回了手里的禅杖,胧的语气淡淡,“九条大人最近几个月都在小打小闹的练刀,在收尾时对上松阳的弟子可能会有些吃力,但如今看来,或许是我多想了。”   “……”在得到了解释后,夏实却并未对他的话作出任何的回应,而是将匕首收纳入鞘中,转身离开。   少女离开时的背影利落却又瘦削,眸光微闪,胧握着手里冰凉如雪的禅杖,突然道:“什么时候再与我比试一次吧,九条大人。”   她头也不回:“你会赢的,所以没有那个必要。”   摇了摇头,胧轻描淡写的语气里是近乎漠然的陈述:“大人似乎永远都是这样啊。真不愧是公家的大小姐呢,幂府还没下废刀令,您就已经放下了心中的刀……啊,或者说,您从未拿起过吧。”   与其说是指责不如说是叙述一个事实的话语,却忽然激怒了那个似乎对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的少女,她猛地回过身了,远处的焰火还在如火如荼的绽放升起,已经有吵嚷和凌乱的声音如海浪般一层层拍打了过来,夏实站在光影和夜色交错处,眼中倒映着焰火的光:“胧!你太无礼了!”   “请原谅,九条大人。”并不被少女的怒火感染,胧仍旧是用那平静到淡漠的语调,缓缓道,“我无非是想再看看您拿起那把刀的样子,哪怕只有一次也好。我们之间的胜负,也未可知。”   她再度沉默了下来,然后离去。   这次胧并未再说出挽留或激怒的话语了,三年前的事如流云般在他脑海中匆匆走过,胧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眼中却是显而易见的失望。   那时少女倘若肯豁出性命来阻拦他,胜负还未定。   但在这世上,还没有能让她为之付出性命的事物。   ☆、第三十一训   “杀人了!”从行人喉咙里溢出的是破碎的尖叫,因为仓皇失措从而震动的声带就如破烂的鼓风机般嘶哑着悲鸣。远处的焰火寂静了下来,冲天的火光骤然消失,黑暗如海浪般猛然湮没了原本热闹而繁华的街道,绝望的气息充盈开来,月色微凉,照亮的是她脚边不远处被疯狂的人群踩脏踩烂的红灯笼。   混乱是从前面传来的,刺耳的呼喊和沸腾的跑步声将源头的声音碾碎遮掩,她置身事外般的站在那里,忍不住回想起胧刚才的话语,在晃神中看着人来人往,如同潮汐。唤醒她思绪的是掩藏在尖叫声里女孩无助的哭喊,顺着声音的来源侧眸,不远处是倒塌了的沉重木柜,下面死死的压着一个身穿素色和服的女人,柜子上面的糖果零食散落了一地,被踩碎裹上了灰尘,跪坐在她面前哭得眼睛通红,去搬柜子的,是不过六七岁的小女孩,只是她弱小的力气却无法撼动柜子分毫,女人大概是她的母亲,她撑着地面试图撑起身子从木柜下爬出来,木柜微微的晃荡了一下却还是徒劳,万般无奈她只能带着悲伤的笑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温柔的说了些什么。   “救救、救救,谁能救救我妈妈?”左右张望的女孩脸上满是茫然和无助,口中咿咿呀呀的,因为害怕话语也断断续续的,颤抖而惊惶。   “你别怕。”并不急着逃命的夏实走了过去,蹲下身试图将柜子抬起来,只是再怎么说夏实也是个女孩子,就算是练过剑道也不可能忽然就有很大的力气了,木柜在上抬了一小点后,就再也抬不上去了,觉得很吃力的少女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就听见女人满怀感激的道谢“谢谢你姑娘,别管我,能帮我把女儿带走吗?”。   “妈妈,不要,我不要跟妈妈分开!”害怕着失去的小女孩伸手抓紧了女人的手心,眼眶红红你的对少女说,“求求你救救我妈妈?姐姐。”   “唔……”夏实拖长了声音应了一声,“如果有刀的话就好啦,或者木棍什么的,大概能撬起来……”   现在突然松开对于女人压在柜子下面的腿来说无疑是二次伤害,费劲撑着向上抬着的少女苦苦想着办法的时候,却忽然觉得手上一轻,微愣后侧头,出现在柜子的另一角的是白发红眸的少年,他头也未抬的出声提醒:“怎么发呆了,加把劲儿,夏实。”   “嗯!”她点了点头,在坂田银时的帮助下,终于将柜子抬起来放稳了的少女低头望去,母女相拥而泣的场面让她终于松了口气,将发红疼痛的手背在了身后,浅浅的扬起了唇。   因为女人被木柜压伤了腿,一时没办法站起和走路,所以夏实和坂田银时都决定先送她们回去后再回军营。   只是到了女人的家中,他们才发现这个家中是没有男主人的,厅堂的位置在显眼的地方摆放了黑白遗照,香烛瓜果。   “我们之前是南区那边的人,是后来才逃来这里的,丈夫他在逃跑的途中,不幸被天人飞船投下的炮火牵连去世了。”注意到夏实的视线落在了那张照片上,女人柔声解释着,她说的是最不足为奇的一种理由,语气也平静的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但却并非是冷漠,而是对这万般无常的认命,以至心如死灰。   “抱歉。”夏实抿了抿唇,眼中有不忍和挣扎一闪而过,“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没关系,是我自己要说的,不是姑娘你的错。”女人将女儿拉到跟前坐着,看着女儿可爱乖巧的神情,神色也愈加温柔了起来,淡淡一笑,“而且我也并不觉得辛苦什么的,我还有女儿,更何况照顾着这里的那位大人是个好官,体察民情,又让身边的武士巡逻保护着这个小镇,是个温柔的人。”   稍稍一顿,她抬头微笑着看着他们,眸光闪烁,语气却很坚定:“今天的祭典虽然发生了一些小问题……但我想,是那位大人的话,一定能很快处理好的,很快……让我们安定的生活下去。”   “叔叔是好人!”小女孩也扬着幸福的笑,眼睛弯弯如月牙,还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那时女人脸上温软而脆弱的笑,如同寂夜中孑然而立的一枝昙花,明明随时都要凋谢,却又强撑着,令人难过的绽放。   心头如同被迟钝的小刀钝钝的,来回的磨,夏实只觉得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似的,难过窒息的情绪吞不下也吐不出。   南区的沦陷,和祭典上发生的事情。即使她没有直接行动或干涉,但是早就知道一切却缄默不语的她,无疑也是帮凶。   其实夏实偶尔也会想,如果幕府誓死抵抗,没有在背地里将民众和攘夷军出卖,那么事情会不会有别的走向?   不会。   即使他们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和执着,但在热血和坚持在天人无坚不摧的飞船火炮下只能是催命符,这个世界还没有天真到可以靠勇气改变一切的地步。   “夏实。”在离开了她们的家不久之后,身旁的坂田银时忽然喊了她的名字,还提了一个略显奇怪的要求,“你以前说过你是清国人吧?那我来考考你五十音图的读法,五十音图的第一排怎么读?”   “哎?但是我用日语和银时你交流这么久啦,你现在来问这个很奇怪诶。”夏实偏头打探着他的神情,一脸疑惑。   “好啦,叫你说你就说。”坂田银时停下了脚步却仍旧卖着关子。   “唔……”她想了想,觉得说一遍五十音也不会怎样,于是微微张口,“あ——”   刚刚张开口,还没来得及发出完整音节的少女只觉得口中一甜,轻眨眼睛,忽然被塞了一根棒棒糖的少女诧异的看着面前的他。   坂田银时伸手捏着少女鼓起来的柔软脸颊,得逞般的勾起了唇:“都出来这么久了,你呀,还要愁眉苦脸到什么时候?阿银我都大方的将糖果分给你了,再磨磨唧唧的就跟我向全世界给人类带来幸福的糖果大神道歉啊。”   “好甜。”她忽然轻声。   “是吧是吧,这可是阿银我特意选的。”坂田银时眼睛一亮,按捺不住激动的炫耀,“果然还是草莓味的要好吃点,不过巧克力的也不错的样子……啧早知道刚才就多拿点了。”   “我是说银时你好甜。”夏实将棒棒糖咬碎然后将棍子拿出,在坂田银时“糖果怎么能咬碎了吃,要等它慢慢的在嘴里融化啊啊”的指责里,很淡然的道,“都这么大了还相信骗小孩子的话,糖果吃多了不会带来幸福,会带来糖尿病和蛀牙。”   “胡说阿银我年轻力壮怎么可能得糖尿病!”坂田银时报复般的加重了捏她脸颊的力度,然后被少女拍开了手。   “嗯,希望如此。”故意用着沉痛的语气说着这样的话语,在坂田银时张口又要反驳之前,她弯起了唇,“不过,谢谢你,我心情好多啦。”   “啊、嗯。”于是他又辛苦的将到了口边的吐槽咽了回去,刚打算说什么,就听见夏实在短暂的沉默后,继续道,“……但是你还是得小心蛀牙和糖尿病。”   “这句话完全是多余的好么!你还我刚才的温馨氛围啊喂!”   ☆、第三十二训   长州藩隶属于中国地方,统领中国地方的中国探题足利位高权重却平易近民,深受地方百姓爱戴,大量接济从南区过来的流民,将天人的飞船火炮死死的关在门外,是个彻头彻尾的攘夷派,而这样的足利,在昨夜的祭典上被人暗杀,一箭殒命。   昨天连夜开了会议,接受了北区的请求增援,南区的残存势力和非正规军都会参战。今日一大早鬼兵队就在整队待命,时间紧迫,队伍将被分成三匹,第一批先锋队会在今天中午之前出发,第二批增援明天行动,剩下的一批留守驻扎。   肆虐在风中的空气肃杀而沉闷,被挑选入先锋队的都是身手过人的同伴,而第二批相对逊色,最后的一批都是些老弱病残,说是留守待命,其中的含义却又不言而喻了。   夏实并不意外坂田银时会是第一批前去的,不提身手他也是统领,没有自己留下让后面的人冲上去的道理。   她也不奇怪自己会被高杉晋助叫到名字。   短时间里她并不适合剑道忽然技术高超,在不表露自己真实身手的情况下,她很便利的一点就是作为医生,她的职责不是冲锋陷阵,上场杀敌,而是救死扶伤,战场对战地医生的身手并没有那么高,队伍中能上战场的医生又过于稀缺,说是“死马也得当做活马医”也好,高杉晋助也会派她上战场。   当然这只是第一个理由,第二个原因就要出于私心得多,高杉晋助在怀疑她,夏实很清楚这一点,对方本来就是敏感多疑的人物,彻底的遮挡反而会露出更多的马脚,更何况就算他怀疑她也找不出实质性的证据,就算夏实明知他会选她上战场还有期待着她自掘坟墓的那一刻,她也并无惊慌,反过来她却可以利用这一点完成她的任务。   作为卧底,她有暴露的觉悟,不过是迟是早,而幕府既然打算在北区收网将他们一网打尽,那么她也没必要继续潜藏蛰伏,她要做的只是听命行事,尽快完成任务。   理智让夏实做出了决定,只是心中的沉闷和烦躁却不是理智所能改变的。   “别慌,你不是说要到战场上来吗?我在那里等你。”拍了拍她的头,看出了她的焦虑却很明显错误理解了的坂田银时,在上马之前出声安慰。   夏实没有解释什么,点了点头:“嗯,一路小心。”   但寺尾太郎似乎比她还要焦躁,总是在她面前来回踱步,一副不安纠结的模样,最后霍然停住脚步的他目光灼灼:“代替我上战场了,大姐姐你就要加油啊!”   “这个嘛。”托腮假装在看医书的少女微眯起眼睛想了想,目光却没有落在纸张上,“看心情。”   “喂!”没被选上,被留在营地里名为看守,其实就是吃闲饭的寺尾太郎很是不满。   “好了好了,我会让夏桑好好努力的。”拍手声从门口传来,寺尾太郎抬头时看见的是撩开了帐篷帷幕走进来的南区总司令浅井重辅,本来应该是在先锋队的他,作为武家的子嗣,被邀请参加了城里中国探题足利的祭奠,耽搁了一天,所以明天才会和第二批队伍一起出发,统领并照顾队伍。   “浅井君。”夏实打了个招呼。   寺尾太郎立刻警惕起来了,他感觉到了NTR的迹象!   果不其然,接下来就看见浅井重辅冲着少女微笑:“关于明天的行动,还有伤兵的一些情况,我想与夏桑谈谈,方便过来一趟吗?”   “好。”她将医书搁在了书桌上,转头看向了寺尾太郎。   “……大姐姐你去吧去吧,不用管我的!”连忙摆手的寺尾太郎一本正经的道,“正事要紧。”   只是在夏实跟着浅井重辅出去之后,他后脚就跟了上去。作为从山里从小野到大,又无父无母的孤儿,寺尾太郎调皮捣蛋,偷鸡摸狗的事情也没少干过,别的本事没有,逃跑和跟踪的本事却是一流。   上次野外训练,寺尾太郎就是凭借着这一身本事还偷袭到了好几个老兵,虽然在剑道上他技不如人,但被夸耀假以时日说不定能成为“情报人员”的他,在追踪一事上还是忍不住自满。   但很快原本自得的心情就渐渐的消失,他听说浅井重辅是南区的总司令,那么一定是相当厉害的大人物,不敢跟太紧的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片密不透风的树林里。已经是秋天了,草丛里还是传来了细微的蝉鸣声,知了知了的刺激着耳膜,心情变得沉重起来的寺尾太郎忽然感到很不安,浅井重辅带大姐姐到这里来干嘛?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着,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听到前面不远处传来了隐隐约约的人声,断断续续的说着:“任务……公家……”   都是写他听不懂的词语,生物的本能让他在这一刻无比清晰的意识到“离开!离开!”,下一刻,他的脚步却被男人冷硬漠然的一句话钉死在了那里,云淡风轻的语气就好像他不是在谈论自己的同窗同伴,而是在说着与己无关的死人一般:“幕府希望能在北区战场解决掉银时他们,九条桑,这对你来说会不会太难?”   咚、咚、咚……是心脏如拨浪鼓般跳动的声音,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寺尾太郎早已经冷汗涔涔,他用力的眨了眨眼,汗滴顺着他的睫毛落到了脸上,头皮发麻,整个人都发木的他一时间没有听见少女的回答,艰难的挪动着脚步,紧张得手脚都在颤抖的他,脑中却一直回荡着刚才的对话。   解决掉?解决掉谁?阿银他们?为什么?浅井重辅和阿银他们不是一个私塾的同窗吗?   九条?九条又是谁?不不不,不可能是大姐姐的吧,大姐姐是清国人啊,她姓夏!   “谁在那里!”男人突兀的喊声,让他突然跳了起来拔腿就跑。   将他拦了下来的,是一把武士|刀,刀光流转,上面倒映着锋利的阳光,那个总是眉目温柔的少女,就站在他的面前,在他脚一软瘫坐在地上后,半垂下手腕,将刀尖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夏实……姐姐……”终于能发出声音了,满脑子的疑问忽然沉寂了下去,寺尾太郎瞪大着眼睛看着她,难以置信眼前发生的一切,“骗、骗人的吧!大姐姐你是被逼的吧!没、没关系,这种事,告诉大家就好了……告诉大家……一定会……一定能得到解决的……”   到后来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原本振振有词的腔调,在少女由始至终都冷淡漠然的神色下,终于变得底气不足,只是一个劲儿的重复:“骗人……”   “对不起。”许久之后,她轻轻的开了口,微微的抬起了刀,“不用原谅我也可以,寺尾太郎。”   ☆、第三十三训   同样敏感的鬼兵队医师椎名萤作为先锋队离开了,再加上作为南区总司令的浅井重辅的遮掩,一个小孩的消失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虽然也有人疑惑,但是第二队的出发刻不容缓,这件事很快就被人抛到了脑后。   到达战场的当天是夜晚,并不是没有亲眼目睹过战场,但大多数时候夏实都只是远远的看着这一幕,像这样亲临其境,就算是见惯生死的夏实一时也不能适应,更不用说一些凭借着一腔热血,才从新兵营出来走上战场的新兵了。   毫无喘息的余地,当晚天人的飞船就在城外盘旋威慑,投下了的炮弹将方圆的土地炸得寸草不生,北区不愧是四个区中战场最为激烈也最为动荡的地区,这里才是真正的直面的战场。   不同于东南西三个被幕府牢牢把控的区域,幕府在与天人合作出卖了攘夷军的同时,也以不成文的规矩保护了攘夷军,是以那里的战场,尤其是正规军面临的主战场,更多的时候都是幕府和天人放在台面下的交易角逐,台面上的戏文打闹。北区却完全不受幕府控制,远离京都和江户的北区不在两方的看管内,而且北区的统领就是绝对的攘夷派,可以说幕府中所有的攘夷势力都在支持着北区,公家中甚至有近卫家的家主近卫千奈亲自动手肃清幕府中的攘夷分子,她则接受了公家的命令探索情报,并配合幕府武家浅井家的浅井重辅部署工作。   来不及和先行队会合,也没有接风洗尘,刚刚抵达北区城里,夏实等人就被派往了战场,忽然被塞了一个医药箱的少女就被北区医疗队的拽上了战马,匆忙间,浅井重辅只来得及拉住了她的衣袖,低声:“小心。”   男子郑重的话语和眼中显而易见的担忧,让她浅浅的弯起了唇,摇了摇腰间的武士|刀,金属刀身在刀鞘里碰撞出了叮当的清脆响声:“我知道。”   随后战马疾驰而去。   弹坑中是断肢残骸、血肉模糊的尸体,冒着枪林弹雨,夏实和北区的医疗团一起在流血漂橹的战场上搜索着尚有一丝气息,动弹不得的伤兵。有些还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睁大着眼睛躺在地面上,整个手臂都断裂,肋骨森森的伤兵,医疗团看一眼就放弃了,北区的战况日益激烈,与此相反的却是幕府对北区支持越来越少,总是能找出看似牢不可破的借口,克扣了送往北区的物资,结果就是北区的每一份伤药都要用在能用的地方,没有可以浪费的余地,连帮助同伴合上双眼的功夫都没有。   医疗团的人走在前面的不远处,夏实蹲下身帮他合上了眼,对方的眼皮在她手心下轻轻的颤动着,脸上身上都是血,费力的张了张口,比着口型,只是那句“谢谢”还没有完全说完,就再无气息。   在半个多小时之后,天人的轰炸终于停歇,和医疗团还有勉强有着行动能力的将士一起在战场上搜寻着生者的气息,急救并送回城中,连夜治疗,等松懈下来,已经是拂晓了。   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硝烟四起的战场上,是还未散去的灰烬,整个城里都死气沉沉的一片,城中普通的百姓能逃的都已经逃了,不能逃的也都足不出户,精疲力尽的夏实被前辈拜托去西南方向的药铺拿昨天拜托好了的中药,路上时她一直能感觉到躲在窗户里,用视线偷偷打量着她,或畏惧或恐慌的目光。   战乱让他们杯弓蛇影,担惊受怕。   不知道是不是连续赶路,又一夜没睡的缘故,在提过了捣碎包装好的中药返回的夏实,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摇了摇脑袋,强打起精神来的少女快步走回了营地,正好撞见的是别着武士|刀匆忙离开的鬼兵队一行。   高杉晋助淡淡的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离开时紧皱着眉头抿唇严肃的神色,却让她心头一跳,望向了场地里整兵待发的桂小太郎:“桂君,怎么了……是不是,银时出了什么事?”   从刚才起,她就没有看见他。   “银时为了掩护司令回来,独自一人去引开了天人的追兵,现在下落不明。”桂小太郎尽量简短的说明了这件事,“听说方向是在西北端,司令已经派人去搜索了,我们还能行动的也打算去。”   “我也去。”夏实想也不想的就开了口。   “但是……”桂小太郎有些犹豫,“夏桑你是医生吧,现在营地里正是需要医生的时候。”   “我不过是半路出家的半吊子罢了,根本帮不上什么忙,能做的也只是简单的包扎伤口。”夏实试图说服他,“而且银时独自去执行那么危险的任务,一定会受不小的伤,我能派上用场也说不定。”   “好!你准备一下,尽快过来!”觉得夏实说的有道理的桂小太郎点了头。   “南区的人也已经准备好了。”从另一端走了过来的浅井重辅,淡淡一笑,“大家都自告奋勇的想去救人,躺在床上起都起不来的都想去,真是,拦都拦不住啊。”   在他身后是整装待发的士兵,七嘴八舌“白夜叉帮了我们这么多次,我们当然也得去!”“人多好办事,一起上肯定马上就把人找回来了!”“走吧走吧,阿银的小女朋友都着急了啊。”   夏实微微张口本来是想反驳的,但又觉得自己说话了就像是承认了一样,于是鼓起了腮又将话咽了回去。   看了夏实一眼,浅井重辅温和道:“好了好了,议论调笑的也都适可而止了啊,夏实你去吧。”   搜索的人被分成了两到三人的一组,大面积的搜索,顺便留意战场上的还有没有没发觉动弹不得的伤兵,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在浅井重辅不着痕迹的提一下,夏实和他一组往树林的方向搜索。   郁郁葱葱的树林下,阳光一下子黯然了下来,这里已经有点偏离主战场了,所以被摧毁的不算很严重,只有外围的树木被烧焦烧毁,越往里走,草丛的芳香若有若无的传来,缓缓的将战场上刺鼻的血腥味和硝烟味遮了过去。   “虽然我很想和夏实多独处一会儿,但是不知道银时现在的情况怎样了。”走了一会儿,半晌的沉默后,身旁的浅井重辅叹了口气侧头看向了她,“要分开行动吗?是你的话,不需要人保护也没问题的吧,这样效率会高点。”   多人一组行动的理由,是小心谨慎,谨防遇见逗留战场上的天人。   但是他们两人都熟知对方的身手,在收兵休憩的现在,如今还游荡于战场的天人也不可能很多,没有多此一举的必要。   曾在松下村塾就读的浅井重辅是没落武家的子嗣,因缘际会,举家迁往京都的浅井家,恰逢“公武合体”之时,被九条家揽于麾下悉心栽培用作棋子的浅井氏独子浅井重辅也因此认识了九条家大小姐九条夏实。   夏实作为公家千金不适合战场杀敌,她也并不是武士,而有正统的武士头衔的浅井重辅就在九条家的统帅安排下,进军步步高升,直至一举成为南区总司令,配合幕府和天人的计划,步步为营,亲手葬送南区。   她却迟疑着沉默了下来,一时没有答应。   公家的要求是尽快解决白夜叉、鬼兵队总督等人,为幕府和天人的计划清除障碍,如果坂田银时现下受伤,无疑是很好的时机。   “夏实。”浅井重辅是知道少女的全名的,所以他耍了个小小的花招,不是喊她“夏桑”,而是“夏实”,在他眼里,就不是直呼其名,而是亲昵的称呼了,苦笑着望着她,“我希望他好好的,也希望你好好的。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在完成任务的同时,保住他们的性命,我们毕竟是同窗啊。”   “但是,夏实你是很难相信我的吧。”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浅井重辅比坂田银时要了解少女得多,他见过威风凛凛,也见过羸弱无助的她,青梅竹马却并不一定是两小无猜,他知道她的很多事,也正因如此,她对他的信任从来都有保留,“没办法,谁叫我们都是卧底呢?我们太了解对方的本质,所以才无法信任十句话九句都是假的同行。”   “嗯。”她轻轻点头,“就算是现在,我也在怀疑你的这番话,是不是为了让我同意特意说的。不过没关系,我们分开行动吧,你打算动手我也没有阻挡的理由,因为是公家的命令呀。”   但是她会更先找到他。   “好。”微笑着答应的浅井重辅,直至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视野范围内,脸上的笑才像是风吹过的砂石,慢慢的剥离消逝,“夏实……你是喜欢上她了吗?”   那声很轻很低的叹息声,很快就融入了略带血腥味的风里,转瞬即逝。   ☆、第三十四训   日影婆娑,连续几天奔波,昨天又忙了一晚的包扎处理,今天又搜罗了一大早,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日上午头了,夏实摇了摇愈加昏沉的脑袋,想要强打起精神来,面前的树影却摇晃了一刹那。   似乎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   夏实看着前方密密寂寂的树林,脑袋眩晕里却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愣愣的低头瞥见的是不自然的拉直掩藏在草丛里的绳索,反应过来之后她立刻后退想要避开却一脚踩空,天旋地转里她听到的是从上面传来的轰然的爆炸声,和熟悉的懒洋洋的音色:“诶还真的成功了啊,是抓到了野味还是天--”   “等等--”紧接着是因为惊诧而骤然变调的声音,意识模糊里她似乎感到了他语气里的恐慌,然后彻底失去了知觉。   ……   夏实做了个梦。   梦里是落英漫天,那个人永远是她所熟知的那副模样,一丝不苟,冷清冷面,无论是头发还是衣服都打理得规规矩矩,端坐在樱树下用棉布温柔的擦拭着一把刀。   “夏实。”梦境中的时间不知流逝了有多久,他打好油,擦拭好,将武士|刀一点一滴的纳入刀鞘后,终于出了声,“你因何拔刀?”   她霍然睁开了双眼,撑着地面坐起了身来,搭在她身上沾了血的白色和服随着她的动作滑了下来,悄无声息的收紧了手心,指甲在泥地里抠出了抓痕,夏实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紊乱而粗重。   “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梦见比克大魔王入侵地球了?”少年疑惑的声音在她耳边想起,夏实下意识的侧头望去,就感到温暖的掌心覆盖在了她的额头上,坂田银时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嘴里念叨,“好歹也是半个医生,自己都发烧了还怎么去治别人?”   “不是银时你在那里埋地雷我才摔下来的吗?”她顺口反驳却发现声音有点哑。   “我怎么会知道你运气那么差会踩到那个装置,我本来是打算抓只野兔或者猪头天人什么的,烧来吃的。”坂田银时边说着边从旁边的火堆上拿起烤好了的小鸟递给了她,“没盐也没辣椒腥味有点大,不过将就着吃吧。”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坂田银时用她带来的医疗箱给两人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夏实接过了串着小鸟的木架,注意到他的手臂身上都缠着绷带,脸上还有树枝划破的血痕,抬头望去时,发现峭壁非常陡和高,她在身上找了找说:“信号弹好像不见了。”   “有的话阿银现在早就在军营泡着热水澡吃着美味的晚饭--”话音未落,坂田银时就被夏实塞了一嘴的肉,就像当初在秋日祭上他塞给她一嘴糖时一样,坂田银时一愣,就见她弯唇微笑,“我吃过早饭才出来的,银时你更饿吧。”   其实没吃。   “那我就心怀感激的收下了。”也不推脱,坂田银时重新接回了木架,为了去腥肉烧得有点焦,早知道她不吃他就烧嫩一点。   吃完后眼角余光瞥见的是背抵着树干,在火光的映照下,脸色却更加苍白的少女,她的烧一点也没退下去,夜晚山里的温度会越来越低,把骨头吐干净了之后,他随意的在衣服上擦了擦油脂,站起身来,将火堆弄灭,然后把手递给她:“走吧,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顺着前面走,路上点燃火把,烟雾说不定能把他们引来。”   “嗯……”夏实有些犹豫却没有表现出来,醒来后她第一时间就察觉到自己左脚的脚踝扭伤了,难以行动。   只是走得慢些大概没有问题吧?   这样想着她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借力站稳,刚打算走路,就看见面前的少年背过身蹲了下来。   “诶?”她轻轻眨眼,没有动作。   “诶什么诶啊,你的脚扭伤了吧,肿得更个胡萝卜似的,走回去那只脚你是想要还是不想要了?”坂田银时理所当然的平静道,“我背你。”   “但是,银时你也受着伤……”夏实微蹙起了黛眉。   “小伤而已我皮糙肉厚的不会有事。”坂田银时找到了说服她的理由,“而且你不趴上来,待会儿我公主抱不是更费劲?那样估计我们就走不回军营了。”   夏实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从他身后搂住了他的脖颈,被他轻松背起。   回头望去时她瞥见的是滴落在草丛树叶里转瞬即逝的血滴。   “别乱动啊,我这样背着很累的,夏实。”坂田银时察觉到了她的动作,想了想出声提醒。   “嗯。”于是夏实不再乱动,将头枕在了他的颈窝上。   “困了么?困了就睡会儿,等到了我叫你。”坂田银时猜想着。   “不睡。”少女却说,“会做噩梦。”   “诶?这样啊,那阿银给你讲个笑话?从前有个……”   “不想听。要不就讲鬼故事。”   “啊、哈,鬼鬼鬼故事什么的,一点也不有趣啊。”   听出了少年笑声里的僵硬,少女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趴在他背上故意说:“桂君说银时你怕鬼原来是真的呀,那我来跟你讲个--”   “不听不听我不听!”坂田银时立刻高声打断,将少女的声音盖了过去,嘴里却不服输的道,“谁说我怕鬼了,假发那小子--”   “银时,我喜欢你。”话语戛然而止于少女温柔的音色里,坂田银时停下了脚步,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等等等等,你你你不是说要讲个鬼故事吗?”坂田银时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少女的逻辑了,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和雀跃,他皱着眉回忆了一遍他们刚才的话语,有些不确定的轻声,“这是笑话?”   “不。”她轻笑出声,“是鬼故事哦。”   “到底怎么回事夏实?”坂田银时原本是应该觉得高兴才对的,不,事实上他现在也很高兴,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的跳动着,远超平时的频率,少女貌似告白话语中某种奇异的语气却让他产生了疑问,强行冷静了下来他想要回头,却被少女从他脑后伸出手捏住了脸颊不准他回头看。   “银时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不是说我的艺伎妆容很像女鬼吗?”她微挑的口吻里满是轻松与随意,“所以说是鬼故事呀,银时你突然这样一板一眼的很吓人诶。”   “吓人的到底是谁啊。”松了口气的同时,坂田银时回想起刚才的话,忍不住咧开了嘴,“那夏实夏实你刚刚说的……”   “是真的哦。”打断了他,她搂住他的脖颈,趴在他的后背,附耳轻声,“我喜欢你,银时。”   夜色静谧,明亮的皎月也慢慢的藏在了黑云后面,快要下雨了。   蜘蛛的网,也快要收好了。      ☆、第三十五训(新)   “人都是肤浅的感官动物,第一眼不是看脸,就是看身材。”幼驯染椎名萤曾言之凿凿。   坂田银时不得不承认她露骨的言辞无疑是正确无误的,至少他最开始关注夏实的理由,的确是她长得很漂亮。   长相漂亮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会成为视线的焦点,在男多女少,僧多粥少的军队里更是这样。在遭受了一天的训练,或者刚下战场,睡觉和观赏美女都能成为缓解压力和放松的有效手段。   尽管身为鬼兵队医师的椎名萤在队里男人中私下排名里,也是放眼整个长州藩,甚至是其他区,都是佼佼的美人,但是对于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并深刻认识到了对方抖S性格的坂田银时来说,这份排名表只会让他胃疼肝疼哪里都疼。   而在这个时候进入了视线的夏实,无疑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曾经是艺馆花魁的夏实,她的美貌无须怀疑,能歌善舞,而且性格还很温婉。起初坂田银时对她的认知,和其他人对她的认知也没什么不同,注意到她就只是因为对方长得漂亮和脾气好而已,堪称“大和抚子”的绝佳典范。   虽然有时椎名萤会向他夸耀由他带回来的这个少女天资聪颖,很快就掌握了包扎和开基本药方的药理知识,但是坂田银时听过也就过了,根本没往心里去。   熟知她,是在营救假发的行动之后,她那时所表现出来的果决和狡黠让人惊愕。坂田银时那时才发现,这个他惯性认定成“大和抚子”的少女,比他想象得要特别和吸引人得多。   面对复杂可怖伤口时的临危不乱、参加实战演练时的偷懒和狡猾、遇上困难时的坚强和果敢……   越是认识夏实,就越会被少女所表现出来的,独一无二的特质吸引。   但还不能说了解她。   毫无根据的,坂田银时有时望见夏实时,会有种如临绝壁,走在钢索上的奇妙困惑,究竟是谁在“走钢丝”?他不清楚。   所以,那天在少女轻轻软软的告白之后,坂田银时激动后才会强行冷静了下来,也不是说在怀疑些什么,只是有种捉摸不定的感觉。就像少女之于他,近在眼前,有时却又如同雾里看花。   转眼就到了深秋,近来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入目也是一派萧索凄清,远方厚重的乌云层层叠叠的堆积了过来,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也的确没人能喘过气来,连续几日战争的失利,北区防守圈的步步紧缩。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同伴已经一个个倒下,这场看不到尽头的战争就如同最为恐怖的镰刀,像是割稻草般快速而机械的收下了同伴的性命,毫无回旋的余地。   除了在战场上牺牲的同伴,后勤部队的不少人也都累得瘫软,伤兵一排排的被送入了伤兵营,摆放不下甚至堆在了帐篷外。死去同伴的尸体也来不及处理,前几天还发生了士兵的暴动,起因是医师椎名萤要求火化尸体,谨防病疫,而对于那些出生入死的同伴来说,人死后却连尸体也无法为其保全,是不可饶恕的事情。   每个人都精疲力竭,步步为营;又每个人都如同炸药包那样,一点就燃,无论是在营地内还是营地外,流血和斗殴都一触即发。   同样倒下的还有夏实,那天在鬼兵队的搜救下,两人平安无事的回到了军营里,但那时少女就有些发烧了,来不及休息,伤兵就被一个个送入了医疗团中接受治疗,医生的人数极其稀缺,没有休息余地的夏实在高烧未愈的情况下,昼夜不停的忙碌和治疗,终于在前几天倒在了工作岗位上,一连昏迷了足足两天,才悠悠转醒。   尽管北区本来就是战事激烈的地区,天人那方又有着尖端的科技和火药,但是一边倒战争局势,抉择的屡屡出错,精锐的迅速牺牲,都指向了一个让人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结果——情报泄露。   就算是不拿手这些事情的坂田银时,也被一次不落的抓去商榷讨论,其实就算是谈论搜查也很难查到蛛丝马迹,但望见高杉晋助眼下青黑的眼圈,和同伴疲乏的神色,到口的蒙混话语还是被他默默的咽了回去。   笼罩在北区上空的,是令人透不过气来的阴霾。   扒着头发和浅井重辅一起走出了帐篷,没走太远,也没有特意去选路,直到灰冷的世界里出现了那一抹亮色,坂田银时才骤然反应过来走到了医疗团的帐篷前。   拢着绯色羽织的少女站在帐篷外,风将她纯黑如墨的长发吹乱,如同飞扬的旗幡,大概是还有些发烧,她的脸色看起来非常的苍白,虚弱的站在那里,怔怔的看着一望无际的远方发呆。   远处的天空被乌云聚拢浸透,厚重而阴沉,残阳如血,搅动翻滚着乌云,大风呼啸,吹得她袖子里鼓满了冷风。   有一茬没一茬的和浅井重辅商谈着的坂田银时,在跟浅井重辅打了个招呼后走上了前去,顺手揉了揉她本来就乱糟糟的头发:“快下雨了还往外跑,是嫌病得不够久吗?”   “已经精神很多啦,只是出来透透气而已。”少女的嗓子听起来还有些哑,她歪头想了想然后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银时,感觉队里最近的气氛很奇怪。”   压着她头的手骤然一僵,坂田银时慢了半拍才故作无所谓的岔开了话题:“没什么大不了的,觉得气氛奇怪大概是快下雨了,或者你烧糊涂了所以产生幻觉了吧。”   边说少年就边扶着少女的肩膀将她往帐篷里推:“赶快回到被窝里去捂好被子睡一觉,有时间多想不如早点恢复精神起床工作,别想趁此机会偷懒哟~”   “嗯。”乖乖点头的少女,被推入了帐篷里,想到了什么后,偏过了头来,“对啦,银时。”   “啊?”打算等少女回到被褥里,再走的坂田银时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晚上来看我的话,其实可以把我喊起来的。”少女却微眯起眼睛狡黠的笑着,就像是在观察着他的反应一样,“反正我也醒啦。”   “唔……”他的神情立刻变得尴尬和不好意思,故意放大了声音掩饰道,“快点休息!”   然后放下了帐篷的帷幕,退了出来。   “银时和夏实的关系很好呢。”等在帐篷外的浅井重辅在身后温和的笑着。   “嗯羡慕嫉妒恨么。”坂田银时随口道,继续和浅井重辅一起往外走去,他们两个各自住的帐篷,都在离医疗团稍远的地方,忽然想起来浅井重辅和夏实以前认识的少年,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说起来,以前怎么不知道浅井你是个会往花街跑的人?在私塾的时候,你可是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道德模范标准啊~”   “……”浅井重辅微愣后浅笑,“是关于夏实的事吗?说起来……我见到她的时候,并不是在艺馆。”   “哈?”夏实基本上没有跟他提过以前的事情,所以坂田银时也不知道这件事。   “……她有个体弱多病的哥哥。”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的浅井重辅叹息般的轻声,“按理说本该是哥哥保护妹妹,但是在她家中,充当保护者的角色却是她。她本应成长为很温柔的女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知道她家里的人只是在利用她换取自身的利益,还心甘情愿。”   “什么乱七八糟的?”坂田银时皱着眉头,联想起夏实以前是在艺馆里,又听说她是被辗转贩卖到那里的……   “没什么。”戛然而止的浅井重辅,侧过头来看着他,郑重其事的道,“银时,好好照顾她吧。”   那时浅井重辅的话语,显得含糊不清而又莫名其妙,唯独他话语里严肃认真的托付,坂田银时记得很清楚,虽然他有点搞不懂明明是他的女人,为什么浅井那家伙嘱托得这么严厉。   只是没给坂田银时多余的思考时间,很快军营里就迎来了一个让人五雷轰顶的消息,高杉晋助没有知会任何人,秘密部署的调查,取得了进展,而那种种迹象,都指向了一个人,他们从来就不曾怀疑的一个人——   ☆、第三十六训(新)   从下午起就一直阴风阵阵,波云诡谲,厚重的乌云层层叠叠的压在头顶上,像是要坠落下来似的,到了晚上,果然下起了大雨。   坂田银时是被帐篷里传来的兵戈声惊醒的,说是惊醒,倒也不是睡着了,高杉晋助那家伙不知道搞什么鬼,喊他大半夜的躲在主营附近,打着哈欠等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的坂田银时,不知不觉间就发起了呆。   在倾盆大雨下了不久之后,躲藏在雨幕中尖锐的铁器声唤醒了他疲乏的精神。坂田银时站得地方并不能直接的观察到主营的入口,等他冲出到帐篷前时,眼角余光瞥见的是迅速被重重雨幕淹没的漆黑身影,从帐篷里走出的高杉晋助语气急切:“快追!银时!”   只是少年的声音却显得有些虚弱,半天银时匆匆一瞥,晃见高杉晋助手捂着渗血的腰侧,看位置是在身后遭受了袭击。   回想起刚才那人逃窜的方向,察觉不妙的坂田银时咬牙追了上去,只是还是晚了一步。   女医师的尖叫声和男人的怒骂声从伤兵营的方向传来,此起彼伏,满是愤懑和诧异。   随即坂田银时望见的,是他意想不到而又亲眼看见的画面。   被从伤兵营里拽出来的少女,纤细白皙的脖颈上架着的是锋利无比的武士|刀,而站在她身后威胁着她,步步后退的男人,那张总是温和带笑的脸,此时却面无表情到显得渗人。   刚才的那一幕发生的突然,紧跟着从伤兵营里出来的女医生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有些有血性或者受伤较轻的伤兵也跟了出来。人群中,有人小心翼翼的问道:“浅井总司令……为什么……”   “浅井。”过去的同窗竟然是背叛他们的间谍,这样的认知让坂田银时一时无法接受,干笑了一声,眼神却是冰冷的,“喂喂,愚人节还没到啊,现在就开这个玩笑是不是太早啦。”   “呵。”轻笑出声,挟持着夏实的浅井重辅见武士|刀的刀锋更加的贴近了少女的脖颈,血丝被雨水冲刷很快就融入了水洼里消失不见,他淡淡的扫视了一遍眼前的人,冷静的回答,“真遗憾,不是在开玩笑银时,窃取情报混淆视听这些全都是我做的。让埋伏在这周围的桂小太郎和椎名萤也出来吧,百步穿杨的椎名家大小姐的弓技,我可不想尝试,如果你们还在意她的性命的话。”   “……”她不知道是不是没吓到了,雨雾里看不清她的神色,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躲起来的桂小太郎和椎名萤也纷纷的走了出来,她垂下的手里还握着弓箭。   “喂你别乱来啊,手里的刀可千万要拿稳,要不你乱比划一不小心把人质的头给弄掉了,就尴尬了~”坂田银时皱着眉头,并没有拔刀,而是扒了扒自己的头发,虽然做出了一副轻松的态势,口吻和往常相比也没有多大的变化,但是离他较近的椎名萤能看出来他的神色里的认真和愤怒,“……为什么要这么做?”   “银时。”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叹气,“营救老师,攘夷大成功,大家一起和平快乐的过下去,这种构想,真的是太美好了,美好到啊,现在的三流小说都不会写这种毫无起伏,丝毫不吸引读者的平淡情节了。天人面对地球,是压倒性的优势,你们还没有真正见到他们的可怕,才会抱有这种无聊的幻想。”   “所以,见到了他们可怕的你们,就只会喊着‘啊好可怕好可怕’然后把尊严国家所有的一切都拱手相让吗?”坂田银时依旧平淡的语气里却满是嘲讽的意味,“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浅井你还是个没断奶的小屁孩儿,与其这么勉强的上战场又害怕,不如躲回乡下老妈的怀里撒娇打滚,说不定还能得一两声安慰?”   “母亲早就死了。”他说。   见坂田银时微愣,淡淡一笑,又不紧不慢的补充道:“明明只是些口头的辱骂而已,那个时候她要是不反抗那些人,就不会死吧……真是鲁莽啊,鲁莽而又愚蠢,所以,我已经没有可以回去撒娇的地方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一匹骏马嘶鸣着冲破了雨幕的封锁,骤然降临,浅井重辅拿开武士|刀,搂住少女纤细的腰肢,将她带上了骏马,一踢马肚,很快马就带着两人消失在了大雨滂沱里。   她那时好像回头望了一眼。   “……银时,你刚才的吐槽好像没吐到点子上去。”盯着马匹消失的方向看了半晌后,一脸严肃的桂小太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谁吐槽了,我也是能正经过三秒的男人好吗?!比起那个来,在眼皮子底下我们还把人放跑了,传出去你‘狂乱的贵公子’的外号就要变成‘眼瘸的假发’了。”坂田银时针锋相对,然后瞥向了站在一方面带微笑的茶发少女,嘴角一抽,“喂喂,百步穿杨桑,虽然你没拉开弓还被揪了出来,但也不用一副随时都要砍人的样子吧,虽然你还没拉开弓。”   “不用重复两遍哦,而且雨天会影响我的发挥,那个时候就算是拉开弓了,也顶多打中他的肩膀吧,我的目标可是脑袋或者心脏呢。”完全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似的,椎名萤仍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只是很快,她就收敛了那副笑意,微微抿了抿唇,“小晋已经部署好防线了,他逃不远的,只是……”   “唔,只是什么?”椎名萤也会有犹豫的时候,感到惊讶的桂小太郎顺口问了声。   “大概不能抓活的了。”她略显淡漠的回答着。   “原来如此。”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忽然觉察出了不对的桂小太郎惊愕反问,“等、等等,那么被重辅掳走的夏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她笑了,若有所思的看向了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坂田银时,虽然是在对桂小太郎解释,话却是对着坂田银时说的,“浅井不可能杀夏桑的。要问为什么的话……他爱她哦。”   “在大雨中八卦很开心很舒适吗?要不要我再给你们准备一份瓜子几瓶清酒啊。”坂田银时百无聊赖的回应着,却没办法忽略心头的烦躁,最后“啧”了一声,追了上去,“……我跟过去看看。”   该死!   ……所以,他那个时候才会一脸严肃的说出那种拜托的鬼话吗?搞了半天是在交代后事啊。   高杉晋助果然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等坂田银时找到他和夏实的时候,雨已经小了很多了。   肆无忌惮的雨水就像是要洗清所有的罪恶般,将躺在冰冷雨水中男人身上的血迹冲散,伤口也冲得发白翻开,羽箭刺穿了他的胳膊、肩膀、大腿……他谨防着弓道高手椎名萤手里的箭,最后却还是死在了弓道手的手里面。   看吧,早知道还不如乖乖的站在那里不要乱跑啊,椎名萤动手的话他还能死的干脆点,至少不是失血过多死得这么痛苦。   早知道就不要傻傻的去当什么间谍嘛,还不是被当棋子利用致死。   早知道……   早知道,那个时候,就不要说出那样的一番话了。也不知道在浅井这家伙离开私塾前威吓他们一番,能不能把他们一家人吓得不敢往京都跑?没可能的吧,这家伙从小脾气都犟。   鬼兵队在处理着后续,坂田银时与高杉晋助四目相对,然后侧眸看向了披着高杉晋助递给的外套,站在树下的黑发少女。   雨将她乌黑的长发浸透,略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眸光,从他的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紧咬着下唇,脸色苍白的吓人。他走向了她时,才发现鬼兵队的军服里,少女的和服被大半的血迹浸透。   尽管没有看到全程,坂田银时还是大概猜出刚才发生的事情,心头像是堵着什么似的,难受得难以说话,少女却在这个时候抬起了头,浅浅一笑,眸光涣散:“我们回去吧。”   ——“她本应成长为很温柔的女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知道她家里的人只是在利用她换取自身的利益,还心甘情愿。”   那时浅井重辅所说过的话,突兀的在坂田银时的脑海中回放。   ☆、第三十七训   鼻子有些痒,睡得迷迷糊糊的坂田银时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含混不清的抱怨,并揉了揉鼻子。   于是痒的地方就换成脸颊了,以为是蚊子,想扯过被子蒙住头,被子却纹丝不动,半晌后,终于被折磨起来了的坂田银时刚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是:“谁啊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不让。”从面前传来的,是少女温温软软的声音,压在了被角上的夏实手里还拿着毛茸茸的狗尾巴草,“药库里的草药快用完了,陪我上山一趟吧,银时。”   “天都还没亮啊,待会儿再说吧乖~”打着哈欠顺口敷衍的坂田银时就要重新躺回被窝里去。   “都说了不让啦。”她扒着坂田银时身上的被子,努力将他拽起来,“我在外面等你,快点准备好了出来。”   “啊啊……”他没精打采的应付了一声,打算等少女出帐篷了再睡回笼觉。   “……”拽着他的少女沉默了一会儿,托着腮慢悠悠的道,“我已经帮你打好洗脸水了,银时。你如果坚持不起来的话,也不能浪费了呀。”   “诶诶你是想往我的头上泼吗?绝对是想往我的头上泼吧?伪大和抚子小姐。”慢了半拍骤然反应过来的坂田银时一脸惊讶。   然后就看见少女很肯定的点了点头:“对呀。”   ……迫于淫威,他还是挣扎着起来了。   天还蒙蒙亮,山涧的迷雾重重,清新萦绕。露水很快就把足靴润湿,背上背着背篓的坂田银时,边打着哈欠边跟在了少女的身后。   “有那么困吗?银时。”走在稍前方采药的少女,听见他哈欠连天的声音后,不满的回过了头。   “没办法啊,被高杉那家伙抓壮丁了,凌晨四五点才睡。”扒了扒头发,坂田银时很无奈的解释。有其原因,在浅井重辅死后,高杉晋助组织顺着这条线路往回查,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军营已经被浅井的势力侵蚀得七穿八烂,就像是被白蚁慢慢腐蚀了的木头,表面看还完好无损,里面却已经烂透了。   假发还派人查了留守在南区边界的老兵的情况,但却完全联系不到,看样子情况也不容乐观,不知道寺尾太郎那小子怎么样了,那小鬼歪点子多的是,不出事就好了啊。   这样一想着坂田银时不由得有些走神,直到前方重新传来了少女轻柔的音色,语气淡淡的:“是因为浅井君的事情吗?已经,过去三天了吧。”   “……嗯。”他有些迟疑的应了一声,这几天军营里要处理的事情非常的多,无论是坂田银时还是身为医生的夏实都没有什么时间好好的交流,更何况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少女提那件事,但是她这次主动开口提浅井,无疑是适合谈论那件事的时机,是不是最佳他不清楚,总之他皱着眉头开了口,“之前的那件事,抱歉……”   剩下的话,他还没想好该从哪里开始说。   正当坂田银时犹豫不决的时候,少女却很平静的给出了答案:“没关系,我能理解,我如果是站在鬼兵队总督的立场上,也会做出相同的抉择吧,不……或许会做得更绝也说不定哦。”   那个时候,少女之所以浑身浸透了鲜血却没有受伤,是因为那些血都是浅井重辅的,高杉晋助没有犹豫的下了令,为了保护夏实,浅井重辅心甘情愿的成为了她的盾牌。   尽管他曾掳走少女,但那不过是演戏罢了。   就如椎名萤说的那样,坂田银时也很清楚的知道,他爱她,浅井重辅深爱着夏实。所以他绝不会伤害少女,所以他宁愿自己去死。   坂田银时不知道夏实清不清楚这件事,但事到如今,亡者的意志,还有没有传达过去的必要,他也不知晓了。   之于亡者,他无能为力。   但浅井重辅是为她而死这件事,少女恐怕比谁都要清楚这一点。   而她目前所说的话,坂田银时只认为那是少女为了让他们安心说的温柔话语罢了,很快她就转开了话题,让坂田银时帮忙采药。   有之前沉闷的谈话做铺垫,这次坂田银时没有再推三阻四了,而是很快的就着手帮忙。随后不久,细润的雨滴降落,起初坂田银时还以为这只是露水,抬头望了望依旧阴沉的天空,左顾右盼寻找着少女身影的他,衣袖被人从后面轻轻一拽,紧接着从身侧传来了她澄澈的音色:“跟我来,前面有个可以用来躲雨的茅屋。”   在雨下大之前,坂田银时和夏实赶到了茅屋,半崩塌的屋子里铺满了灰尘,房顶上还有不少的窟窿,雨就透过那些破洞落入了屋子里,好在还有暂且可以歇脚的地方,坂田银时观察了一下四周,判断出这应该是那户人家为了躲避战乱而弃置的屋子,毕竟北区是战事最为混乱的地区之一。   里面的家具都还比较齐全,锅碗瓢盆应有尽有,估计当时的那户人家走得特忙。   “银时,这是野菜,不是草药啊。”夏实无奈的抱怨从旁边传来,她翻着背篓检查了着他刚刚踩的东西,目露谴责。   “反正吃到肚子里了都差不多。”这么说着坂田银时顺手拿起了一根野菜往嘴里嚼了嚼,满是苦味让他下一刻就呸了出来,“……我收回前言,这玩意儿有毒。”   “银时你带了火折子吗?”她手指向了灶台,微微一笑,“那里好像还有剩余的盐和碗筷没被带走,就快中午了,像这样野餐也别有一番风味嘛。”   夏实一手承包了这顿饭菜,坂田银时就负责烧了下柴火,打了下下手。用过午饭后,雨不但没有要变小的趋势,反而是越下越大。   “雨神小姐是心情不好还是大姨妈来了?”坂田银时坐在屋檐口,雨水触及不到的地方,手撑在地面,仰头看着天上的乌云,“这雨再下下去,我整个人都要发霉了啊。”   “银时你不喜欢下雨吗?”夏实走到了他的旁边,低头看向了他。   “也不能说不喜欢,就是感觉下雨的时候整个人都软绵绵的,像泡在雨里似的,叫人提不起劲来啊。”坂田银时用着懒散的语调漫不经心的回答着,虽说他一年四季都提不起劲来就是了。   “我倒是很喜欢,至少此时此刻,很庆幸这场雨。”她伸手接住冰凉的雨丝,然后握紧手心,就像是要把雨水也握在手里一般,轻轻的说,“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   “哈?”坂田银时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等等夏实,你的设定是伪大和抚子,装成天然黑才是你的卖点,突然这么文艺你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吧?半路改人设这种事小心被读者投诉啊。”   “嗯,说的也是。”她点了点头,侧过身来,“不过我反正都改人设了,不如再改得透彻点好啦。”   少女话音落下的同时,蹲了下来,并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眼睛被遮住,坂田银时喋喋不休:“喂喂你这是要强迫良家妇男吗?等一下,我才是男的,这男女顺序你确定没弄反?”   “不准说话。”她温柔警告,坂田银时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唇上传来的是轻轻软软的触感,气息缠绻,一只手蒙住了他的眼睛,另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脖颈,他甚至能清楚得问到她衣袖上浅浅的草药味。   一瞬间坂田银时只觉得美得快要进到天堂了。   而下一个瞬间,他的另一只脚就踏入了地狱。   温香美人在怀,下一个刹那,他伸出手猛地推开了她。   来不及避开的她后背重重的撞在了门框上,也解开了对他的束缚。   坂田银时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诧异,他伸手往脖子上一摸,拔出的是一根尖锐的银针,明亮得扎眼:“夏实……”   想要开口,眼前的景象却骤然变得模糊了起来,就连声音也虚软得没有丝毫的力气,残影不断,刚才毫不设防的坂田银时就连扶住门框站起都显得吃力,但还是摇摇欲坠的站了起来,狠狠咬牙,直到口腔里有腥味弥漫,才稍微清醒了一点:“你和浅井是一伙的?”   “嗯。”她点点头,撑着地面缓缓的站了起来,向他走来。   绚丽的橙光从雨幕中袅袅的亮起,那是信号弹的烟雾。   刚才少女之所以伸手蒙住他的眼睛,恐怕就是为了不让他看见这个。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脑袋昏昏沉沉的,眼前也是白茫茫的一片,坂田银时用手去抓刀,想要用疼痛让自己的意识清醒一点,却扑了个空。   “没用的,银针里有足以麻醉一头牛的剂量。”她走上了前来,坂田银时退无可退,背抵在了门框上,才能勉强站稳。   少女伸出手抚摸着他的眉眼,温柔的,轻轻的,用着一成不变的平静语气,作出了告别:“さようなら,白夜叉。”   ☆、第三十八训   坂田银时霍然睁开眼睛时,下意识的撑着地面翻身而起。手就那样按在了碎裂的木片上,伸手抓着显然是才断裂不久的木片,一个恍惚,他随即想起来了,在意识完全沉于黑暗前,她缓缓的拔出了他腰间的武士|刀。   手侧就是被一刀刺穿的木板,森冷的打刀就那样静静的插在上面,夕阳的光倒映在了冰凉的刀身上,就像是才染上去的血光一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没有立刻杀了他,来不及多想,坂田银时拔出武士|刀,就向山下冲去。   身体里的麻药还没有完全消散,雨虽然停了,山路上却非常的湿滑。远处硝烟如荼,天边被晚霞彻底染红,火光映衬着夕暮,厚重的云层翻滚着就像是要渗出血来一般。   不知道在山上摔了多少个筋斗,和服被山上的树枝刮烂划破,手上脸上也满是泥浆,直到亲眼见到了两军对阵,血流如河的惨烈景象。   微愣后,他没有犹豫的加入了混战,边掩护着同伴撤离,边砍杀着敌人往西南方向冲去——以防万一,军区设下了必要的撤离通道,撤离通道有被敌军利用攻击他们后方的可能性,知道的人并不多。   如果夏实还没在他们面前暴露身份,他们带她去往那里避难,无疑是引狼入室。   不知道砍杀了有多少人,也不知道身上的血溅了有多少层。一路上坂田银时就不抱期望的期待着事情还没有糟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直到精疲力竭时,站在血光漫天里的少女静静的回过了头。   黑发如瀑,持刀而立,火光烈焰映衬着她雪白的肌肤和鲜艳的衣裳,那双明亮而狡黠的眼眸,毫无焦距,也毫无情感的望了过来,里面倒映着鲜血如荼,尸骸遍野,却也什么都没有,空白一片。   粘稠的鲜血顺着她手里的武士|刀滴滴答答的流淌滑落,随着“哐当”一声,两把武士|刀的刀刃相撞,坂田银时咬牙切齿的看着面无表情的少女,一点点的推进了力气:“不知道是每个当奶妈的都有颗近战的心,还是夏实你打算进军演艺圈?”   “麻药的效力还没过去才对。”她没有回答,笃定道,“你赢不了我的。”   “要说输的话,早就输得精光了啊。”他见少女微愣,手腕一转向外挥刀,力气之大将少女生生的震退了半步,手中白刃没有犹豫的再次挥下,“怎么了?不是要在刀上赢过我吗?”   她似乎叹了口气,抬起了眸,忽然说:“银时,你还记得你手里的这把武士|刀是我送你的么?”   少女说这话时,并没有多少追忆过去的意味,而是淡漠的陈述一个事实。眼角余光晃见明亮而森冷的刀身,察觉不妙的坂田银时想要停下脚步往后撤离,但是惯性还是让他一时无法收力,白光闪过,他听见的是清脆的断裂声。   她手里的武士|刀击中了他手中刀的背侧,那个位置平时挥刀时不会加诸太多力气,也不容易沾惹上鲜血或者损伤,而这恰恰就跟了她做手脚的绝妙机会,以至于,拿着这把刀这么久,他都没有发现这把刀是被动过手脚的。   手腕翻转间,她就削去了他手里的武士|刀,挥刀而来。   坂田银时迅速的往后退开,她手中武士|刀的刀尖险险的擦过他的脖颈,刺痛传来,有鲜血流下的温热感觉。   然后是逼近的破空声,从身侧传来。   她没有停下手里的刀,往身侧挥去,削掉的是先后射来的两支羽箭。羽箭被她从中劈开,碎裂的木片因为惯性继续往前冲去,将她的手背擦破了皮。   随后是三支羽箭迅速的袭向了夏实,她也紧跟着往后退开,而她原来站的泥地上,三支羽箭死死的钉入了地里,箭矢平稳的绷紧。   “椎名?!”坂田银时立刻想到了擅长弓道的椎名萤,循声望去,在看见了茶发少女现在的模样后,瞳孔骤然紧缩。   椎名萤穿着被血染红的衣服,腹部的伤口还在渗血,脸色也惨白得吓人,拉弓如满月,神色却很冰冷倨傲,语气也是森冷至极:“下次射中的就是你的脑袋了。”   白光闪过。   “快闪开!椎名!”坂田银时大声喊道,手里剩下的半截武士|刀被他当做苦无投掷了过去。   椎名萤在听见坂田银时警告的同时,就打算向旁边撤离,但还是晚了一步,明晃晃的武士|刀已经架在了她的脖颈上。   忽然出现在椎名萤身后的,是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粉发少女,她稍微侧了侧头,躲过了被坂田银时当做投掷武器扔了过来的半截武士|刀,握着武士|刀的刀柄,被面具遮挡着坂田银时看不见她的神色,她的语气听起来满是遗憾,甚至忍不住叹了口气:“诶呀,这种一边倒的局势可不是我所喜欢的呢,白夜叉坂田银时,鬼兵队医师椎名萤,两个人加起来也就这个程度吗?真是失望。”   “偷袭并在暗地里做手脚的人也有资格这么说。”椎名萤嗤笑出声。   “兵不厌诈嘛。”粉发少女笑眯眯的回答,“而且轻信别人,本来就是你们放下的过错,怪不得他人呢,对吧,夏实。”   “的确,兵不厌诈。”淡淡的少年音接踵而至,另一把武士|刀架在了粉发少女的肩头,身穿军服的少年从阴影里走出,“你就是躲在幕后操作的那家伙?”   “形势逆转了啊。”桂小太郎也不知何时躲在了这附近,在高杉晋助出现后,紧跟着走了出来,将多余的武士|刀扔给了坂田银时,“恭喜你,银时,我们又回到了统一战线上。”   坂田银时见桂小太郎一本正经,刚打算回应声,就又听到他道:“我都说了还是隔壁村的佳子和奈美小姐更加成熟有韵味,银时你非不信,哎哎,还是我下次帮你引荐一下好了。”   “够了喂,你个变态人|妻控,隔壁的佳子和奈美是谁?别告诉我是那个佳子和奈美啊,奈美暂且不说,佳子我没记错的话她丈夫还活着吧?”坂田银时抓狂提醒。   桂小太郎听闻后,一脸震惊:“什么?佳子小姐的丈夫还活着吗?不是已经打仗死了才对吗?”   “你是有多希望对方死了啊喂。”坂田银时嘴角微抽,那边的粉发少女“唔”了声,有些好奇的问道,“你们真精神呢,不知道是该说你们乐观好?还是傻,所谓的形势逆转,是指‘两方优势和劣势的绝对交替’,你们的医师小姐还在我手上呀,这可不能算形势逆转哦,当然,你们如果打算舍弃掉她的话,倒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呢。”   “……但你也别忘,你的命也在我手上。”高杉晋助冷静的警告着。   坂田银时注意到夏实微微蹙起了黛眉。   “诶呀,是这样的吗?”粉发少女却故意装出一副才发现的模样,然后慢慢的收紧了手里的武士|刀,坂田银时等人神色立刻紧张了起来,鲜血顺着粉发少女手里的武士|刀静静流淌,她无视同样架在自己脖颈上的武士|刀,和高杉晋助严厉阴沉的那句“住手!”,就连口吻里的笑意都没有丝毫的减少,“那我们来比比谁的刀更快怎么样?一起动手,看是我杀了医师小姐的速度更快,还是你割下我脑袋的速度更快?”   “千奈!”第一时间制止她的,却不是他们,而是夏实。   “唔?”近卫千奈将头偏向了夏实所在的方向。   “千奈,住手吧。”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没必要做到那个程度。”   “按照电影情节,现在正确的剧情发展不应该是交换人质吗?”坂田银时紧盯着近卫千奈手里的武士|刀不放,这个女人,刚才所说的话恐怕不是威胁也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就是那么打算的,所以夏实的神色才会那么的僵硬,“我们还是按剧本来吧~”   “要有新意嘛,一成不变票房是会遇冷,连成本也收不回来的。”近卫千奈叹了口气,“不过夏实都这么说了……我还是稍微改变下策略吧,总之,要有个跌宕起伏,留有悬念又波澜壮阔的故事情节才行,这样观众才会高兴。该怎么做呢?对了,夏实,你能和白夜叉来场比武吗?我觉得这是很适合放在高|潮处的剧情哦。”   她用漫不经心到让人觉得不舒服的口吻,提出了让人惊愕的提案。   “放心好啦,不是白比。”近卫千奈又说,“这样吧,如果白夜叉你赢了,我们就玩交换人质的游戏,并且免费告诉你们一个惊天大消息和撤兵,输了再说,怎么样?”   “……你绝对是脑袋出问题了。”如果说交换人质和惊天消息还在坂田银时勉强可以理解的范围里,少女所说的“撤兵”就让他目瞪口呆了。   幕府费尽心血,步步为营,不就是为了现在将他们一网打尽?现在“撤兵”那么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不是白费了么?   “不过,我接受。”坂田银时看向了对面不发一语的黑发少女,从刚才起她就一直很安静的听着粉发少女的奇怪言辞,除了刚才的出声阻止外,她很少说话,大多时候都是这副毫无表情,像个木头似的样子。   “嗯嗯,还请千万要小心哦。”近卫千奈点点头,“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夏实的全名吧?九条夏实,被誉为九条家百年难遇的剑道天才,说实话我不觉得现在中了麻药的你能赢她,不过还是请加油吧,至少表现出松阳弟子的毅力嘛。”   她忽然的提起吉田松阳,让其他人神色各异。   “银时。”桂小太郎担忧的看向了坂田银时,被他拍了拍肩,示意没事,才退开。   “九条……吗?”念叨着他才得知的少女的姓氏,坂田银时扒了扒头发,看着对方缓缓的举起武士|刀,做出了攻击的架势和步伐的举动,感到很烦躁,“没想到,我打算保护的人,会变成我不得不拔刀所指的人。而且,明明披着张伪大和抚子的皮,出人意料的是个乖宝宝啊,就没有自己的主见么?”   夏实似乎很听那个粉发少女的话,近卫千奈提出“比试”时,也完全没有要反驳的意思。   “诶?”近卫千奈不知道为什么发出了疑惑的语调。   亮光撕破的夕阳的颜色,铁器碰撞摩擦出了刺耳的声音,转瞬间就到了坂田银时面前的夏实机械的挥出了手里的刀。   劈刀、砍刺、对峙。   每一下,她都没有犹豫,精准无误。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运动,坂田银时能感到手臂渐渐麻痹,麻醉剂的效力还没有过去。少女的用刀很熟练,并且深知他身上的弱点。   褪去了温柔医师的假象,杀伐果决,毫不留情的九条夏实,或许才是真正的她也说不定。   而这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必输的战斗。   她手中的武士|刀举过了他的头顶。   “银时!!”旁边有人在喊。   她挥刀落下。   无意识的颤抖了。   血流如注时,意识到疼痛感觉却变得稍迟了一点。   然后,他看见她哭了,似乎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眼泪的落下。   “夏实。”近卫千奈说,“谢谢,我看尽兴了哦。”   “从刚才起你就一直叽里呱啦的,有没有人告诉你别人打架的时候就闭嘴乖乖的当观众就好了。”坂田银时用手捂住伤口缓缓站起,那一刀砍得很深,不过刚才撤身后退时他发现麻药的效力在渐渐过去,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时间。   “嘛,我是无所谓啦,但是,为了让剧情发展得更加有趣点,你们就在这里死了我会很头疼的。”近卫千奈有些无奈,“而且,现在住手的话,对你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哦,反正北区总司令的脑袋我们已经拿到手了,现在撤兵对我们来说也无所谓的,虽然你没赢,不过也不算输,因为我现在蛮高兴的,刚才提到的那个消息告诉你们也可以,是关于你们的松阳老师的消息哦。”   他们互相对视后,最终将刀垂了下来,人质交换。   重归自由的椎名萤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近卫千奈倒仍旧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收刀回鞘的夏实,转身往外走去,“我累了,先回去了。”   “诶诶?夏实,等等我嘛。”跟了过去的近卫千奈在想到什么之后,回头勾起了唇,“对了,吉田松阳现在在江户的大牢里,幕府计划,公示半个月后,与其他凶恶份子一起问斩。”   夏实没有留下来等近卫千奈,近卫千奈带来的军队无疑会保护她,就算不是这样,被誉为“近卫最强”的近卫千奈也不会是手无寸铁的弱女子。   她所说的消息,夏实倒是没有听过,也不知道真假,不过以“吉田松阳”为诱饵,无论真相如何,他们都一定会上钩的吧。   其实刚才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先行一步杀了椎名萤和坂田银时,对幕府和公家来说,都是更为正确的选择。他们已经在攘夷队伍中威名远扬,成长为各地攘夷军的动力,对天人来说更是心腹大患。   而近卫千奈之所以拐弯抹角放他们走,甚至透露出关于吉田松阳的机密,其中的理由。   只不过是,为了让故事的发展变得更为有趣的一时兴起罢了。   在这其中,谁都是棋。   ☆、第三十九训   从纸门外传来了刻意压低的咳嗽和轻语:“夏实还没有起来么?”   “是的,少主。”有女佣在回答,“要通知小姐吗?”   “不。”哥哥九条清司重复了一遍,“不用了。就让她休息一会儿吧,她也累了。”   哥哥和女佣的脚步声一前一后的渐行渐远,躺在榻榻米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的黑发少女许久都没有动静。   ……再睡一会儿吧,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做。   这么想着,少女就慢慢的阖上了眼。   回到京都九条家已经五天了,当时在北区受的刀上还没有完全愈合,断断续续的刺痛着,无时无刻不让她想起当时的情景,好在睡着了就可以什么也不用想了。   但是做了梦。   许久不曾梦到的一个人——她的剑道老师。   “为何执刀?夏实。”那个人又重复着那番没有答案的言辞,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落英纷纷然,他的和服羽织上都沾满了樱花的花瓣,永远是一副不苟言笑,苦大仇深的模样。   温婉飘落的花瓣戛然而止于刀光血影里,那个人的身影就在她眼前轰然倒下。   血流如注。   她喘着粗气霍然惊醒,听见外面传来了哗啦啦的雨声。   已经是仲秋了,天气渐渐转凉,披着浅蓝色羽织的少女穿过空旷的木走廊,雨水顺着瓦砾坠落在了屋檐下,泥土里,吸入肺里的空气也有些寒冷了,她一个人在房子里漫无目的的转悠了好一会儿,才望见前面步履匆匆的女佣:“等等。”   她突然出声。   被她吓了一跳,女佣战战兢兢的低下了头:“小姐。”   “今天是几月几日?”她知道在九条家中他们私下对她妖魔化的传闻,但也并不怎么在意,很平静的问道。   “回小姐,是10月21日。”女仆还是很害怕的模样。   “怪不得……”她一个恍惚,抿起了薄唇,“兄长大人呢?”   哥哥九条清司从小身体就虚弱,在一个寒天落下冰湖后更是落下了病根,每到天气变化的季节,时常高烧不断,练习剑道对于羸弱的哥哥来说,是困难到难以想象的事情,在一次练习剑道时咳血晕倒后,更是被父亲大人下令禁止再踏入道场。   所以在得知哥哥不顾父亲的禁令,在道场练习剑道时,九条夏实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家中道场。   穿着剑道服的哥哥有模有样的挥着木刀。汗水将他漆黑的头发微微濡湿,脸色看起来也有些苍白。   “兄长。”九条夏实疾步走了过来,伸出手想要夺过他手里的木刀,“父亲禁止了兄长来道场的吧?”   九条清司稍微后退就避开了来势汹汹的九条夏实,尽管九条夏实有“九条家中百年难遇的剑道天才”的美名,但是单轮天赋,或许极少碰刀的哥哥九条清司更配得上这个名号,只是他的身体太过虚弱,不适合练习剑道而已。温和一笑,九条清司不紧不慢的道:“叫哥哥。还有,父亲已经同意了我练习剑道了。”   “诶?”九条夏实微愣强调,“父亲不会同意这种鲁莽的提案的。”   “我已经说服父亲了。”九条清司一成不变的微笑着说,“按照九条家的规矩,夏实你如果想要制止我的话,就要在剑道上战胜我,直到我开口认输,怎么样?要试试吗?夏实。”   “……兄长你是绝对不会认输的吧。”九条夏实苦恼的蹙起了黛眉,就像坂田银时总是被她的话堵得说不出话来一样,和哥哥九条清司比起来,她的那点伎俩完全不够看,她拿哥哥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自觉的又想起了那个人。   少女眼眸一黯,头顶微微一沉,九条清司揉着她的头顶,温柔道:“今天是10月21日吧,车子已经安排好了,早点回来,最近京都到处都在发生命案,我会担心。”   “嗯。”九条夏实点了点头,在走到道场门口时,停住脚步,回头看着男子手里的木刀,叹了口气,“不要勉强呀……哥哥。”   因为少女变得更为亲昵的称呼,忍不住弯起了唇的九条清司含笑答应,在九条夏实走后,垂眸看着自己只握过笔,而没有怎么握过刀的手,回想起近卫千奈曾经说过的话,攒紧了拳。   那是九条夏实所不知道的事情,在她回到京都后不久,就交上了一份让公家和幕府都满意的答卷和报告书,然后一言不发的回到了房间里,仆从送入她房间里的食物,她也动得很少。   九条清司起初只是以为她累了,尽管知晓夏实是个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喜欢憋在心头的倔脾气,但是她不说,他也毫无办法。   而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的,就是近卫千奈。   她仍旧孩子气的提一些任性的要求,譬如在这个季节非要吃西瓜,离生日还远却摊开手要生日礼物,或者说着一些有的没的,难听又古怪的话语。   最后,她托着腮,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说出的却是让九条清司目瞪口呆的话语:“说起来……在这次的任务里,夏实她砍伤了一个人呢,她喜欢的人。”   “……什么意思?”九条清司诧异愕然。   “报告书里提到的内容,就只是她在北区拦截下了白夜叉什么的吧。”那个时候坐在屋檐下望着窗外铅灰色天空的粉发少女,手边压着她习惯性戴在脸上的狐狸面具,笑容显得有些轻蔑,语气像是嘲讽,却又像是同情,“说起来,他们还算是两情相悦呢,明明是敌对阵营的人。白夜叉就算啦,夏实也是,一开始就清楚是不可能的事情,还要把心交托出去,这是笨蛋才会做的事情吧?”   “报告书上并没有提到……”九条清司无力的说了声,说出口了才发现,他就像是要辩解什么般,于是又讷讷的闭上了嘴。   但是近卫千奈已经猜到他刚才想说些什么了,果不其然,她偏头看向了他,那双耀眼的红色眼眸里,并没有多少感情:“这种事,是不可能写到报告书里的吧,而且,她也不会写到报告书里,我刚才就说过了吧,夏实喜欢他……不,是爱他,所以呀,她有那么多次杀了他的机会,也没有动手,甚至就连最后也想放过他,多此一举呢。”   “……特意将这件事转告我,是为了让故事变得更加有趣吗?”九条清司沉默后淡淡,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对于近卫千奈的态度,他不说完全了解,也知道十之七八。   “谁知道呢。”近卫千奈拿起狐狸面具起了身,“夏实太感情用事了,三年前池内的那件事你还记得吧?如果我没记错,他的忌日就在这几天,最近京都到处在闹天诛,你还是叫她小心点比较好哦。”   ☆、第四十训   往日顾客盈门,人来客往的京都街头,在其繁华热闹的表象里,潜藏着暴动与危机。在酒肆茶馆内避雨休息的客人大多月带头,武士装扮,目光阴翳。   九条夏实从车窗往外看去的时候,街头还蒙着一块白布,警察围绕着现场调查巡逻,白布下渗出的殷红血迹被踩踏得到处都是,又很快被淅淅沥沥的小雨冲刷模糊。几日前,幕府正式宣布“与天人建交”,大肆清理武斗派的攘夷志士,将“凶恶倒幕份子”的名单进行公示,将于十天后进行斩首,谨防劫狱,斩首的确切时间和地点都暂且保密。   三天前幕府和公家谋划已久的“废刀令”正式颁布,幕府组织会对街头持刀的武士镇压和逮捕,若有拘捕当场砍杀,措施强硬而血腥,自那之后,以京都、江户为首的各大城池街头,几乎没有人再佩刀游走,但暗杀和刺杀一时间层出不穷,号称“天诛”的激进攘夷志士以夜色为遮掩,将幕府的高官和要员都看作暗杀目标,幕府和公家高层人心惶惶,取缔道馆,收缴武士|刀,违者毫不留情的斩杀。   整个日本顿时陷入了腥风血雨,杀机四伏中。   所以对于哥哥九条清司的担忧,九条夏实也并不是不能理解,但是这么快就被盯上了,还是让她有点惊讶。   毕竟京都在天皇脚下,搜查力度和巡逻都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大多暗杀都会选择相对安全的夜晚,而不是大白天。   “砰”的一声,是炸弹爆炸的猛烈声响,前轮被炸毁的刹那,司机握紧了方向盘不让车身翻滚爆炸,在轿车还没挺稳时,一把武士|刀猛地从车窗外刺了进来,九条夏实伸过手,揪住了司机肩头的衣料,将还未来得及调整身形的司机一把拽向了后面,那把武士|刀就那样擦着司机的鼻梁而过,差点削掉他的整个鼻子:“大小姐!”   这一停下,一群武士装扮的男人就把轿车牢牢的困在了中间。   九条夏实拿起了放在车座上的武士|刀下了车,虽然有“废刀”的禁令,但是这条规矩对于规定的制定者来说,却没多大的意义。   “吾等乃土佐的攘夷志士,汝就是五摄家之一,近卫家的当家近卫千奈吧,今天就是将你们这些可憎幕府的走狗们天诛之时!”为首的持刀男人气势汹汹的怒骂着,摆好架势就要冲上来。   “唔,不是。”九条夏实轻轻眨眼,“你们认错人了。”   已经冲到了她面前的男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哈?”   “我说。”她稍微后退了两步就避开了他的攻击,依旧很镇定的回答,“你们认错人了。”   “老大,少听她花言巧语,这娘们儿绝对是在糊弄你!”有人在喊,“老子前几天看见她从公家町里出来!”   男人一愣,脸上肌肉抽搐,露出了被戏弄的憎恨表情。   九条夏实叹了口气,语气无辜:“我真的不是千奈,你们认错人了,不过你们想杀的是公家的人的话……那么就没错啦。”   “耍我们吗!给老子上!”边吆喝呼应着,为首的男人向前踏出了一大步,一刀劈下,少女并不惊慌,看准时机躲开后拔刀出鞘,只是一刀,就砍掉了男人的手腕,冷静的吩咐着下车帮忙的司机,“除了这个留下审问,其他的杀掉吧。”   虽然这么说显得很可笑,但是九条夏实并不喜欢杀人,也不喜欢被杀。   但在下达这个命令的时候,她没有丝毫的犹豫,这里是京都最为繁华的街道之一,大街小巷中藏满了虎视眈眈,伺机推翻幕府和公家的武士,作为五摄家之一,她要做的,就是杀鸡儆猴。   掩藏在兵戈铁器的清脆碰撞声里的,是哐当作响的古怪声音。   紧接着,敌人后方被外力忽的冲散,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的武士吃痛呼喊着慢慢爬起来,而留出了大片空白地方的银发男人穿着袈裟,手持禅杖,旁若无人的走向了少女。   伸出手将想要冲上前去的司机拦下,九条夏实很平静的看着男人挥舞着禅杖,轻描淡写的接下了攘夷志士的攻击,终于在一禅杖撩翻一个攘夷志士,并将禅杖的尖端杵进了对方的脖颈后,袈裟上溅上了血迹的男人走到了她前面不远处站定:“好久不见,九条大人。”   与此同时,巡逻的警察和其余天照院的人迅速的将剩余的攘夷志士制服。   “是呢,好久不见,胧。”九条夏实并不认为天照院奈落的人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叙旧,也没什么心情继续耽搁时间了,开门见山的质疑,“有什么要事吗?”   “这里不是能商谈的地方。”胧神色淡淡,“九条大人如果是要出城去拜祭那位,这边有马车。”   “我知道了。”轿车的挡风玻璃和前轮都被炸毁,也不可能开着这样的一辆车出城了,想了想她点了点头,转头对司机道,“你跟去警所,尽可能的探听到暗杀主谋的事。”   如果是针对公家的暗杀,那么迟早哥哥也会有危险。   “是……但是大小姐,少主吩咐不能离开小姐左右。”司机显得很为难。   “这位是天照院奈落的胧。”九条夏实扬起了唇,“我出事了就找天照院。”   “啊……是!”少女坚持,司机也没办法,而且那群人看样子也不会让他上马车,于是只能苦恼的应声,“还请大小姐小心。”   九条夏实跟着天照院的人上了马车后很快就看不见身影了,听从少女的吩咐,去往警所打探的司机,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了,街上绵绵的细雨早就停了,路上湿滑,天色浴火。   他拐个弯打算去买壶酒再回去,就这么一拐弯,一把武士|刀就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谁!”手还没来得及搭在武士|刀上,就被人从后面架了把刀的司机语气里满是惊惶。   “声音别那么大啊~把警察给我招来了怎么办?”那人懒洋洋的声音在他的身后不徐不疾的响起,哈欠连天的嘟囔,“阿银在这外头待机半天了,你是掉在警所的茅坑里了吗?”   “我乃五摄家中九条门下武士,你是什么人?”司机紧绷着神经,再次质问。   “等等出门在外还自报家门,生怕别人不把你天诛吗喂!”身后白发男子把武士|刀的绕过他的脖颈,到了他的颈前,伸手搭在了他的肩头,盯着前方冗长漆黑的巷子,恍然大悟的道,“我记得这前面有家口味不错的酒馆,啧啧挺有眼光的啊,我们先去喝几杯再彻夜长谈?至于我,就是一个被你家大小姐骗色骗感情的路人甲而已~”   ☆、第四十一训   胧所传达的,是将军德川定定的旨意。   尽管答应了哥哥清司会尽早返回,但是白天的那场暴|乱,加上下雨天湿滑,马车开到公家町九条氏的府邸上时,天色已晚。   蒙蒙细雨停歇已久,远处霞光万丈,深沉的墨色不徐不疾的推进着,将大半的天空蚕食殆尽,草丛里鸣泣的是声音微弱的寒蝉。九条夏实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身后是渐行渐远的车轱辘声,门被缓缓拉开,门里面的守备鞠躬直至她走远,才将木门缓缓的合上。   府邸里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跑上跑下的,神色匆匆,甚至出动了警备队。九条夏实却没什么心情理会这些,正门口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内部也保持了正常的运行,就算是进了什么“小贼”,哥哥和父亲母亲那里的守备不用她提醒也会加强,至于她……   指尖碰到了腰间冰冷肃杀的刀鞘,九条夏实径直回到了房间。   拉开纸门,刚刚踏入房间的刹那,就察觉到了屋里有旁人气息的少女拔刀而出,哐当一声是铁器摩擦的清脆声响,接下了从侧面攻来的武士|刀的少女侧过了头,在与屋里的人对视后,两个人都愣了愣。   “大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就在不远处巡逻的守备,在听见动静后匆匆的跑了上来。   就在九条夏实怔住的瞬间,她就被男子扣住手腕拖入了房间,并一把合上了纸门,男子气息靠近的时候,她本能防备的紧绷起了肌肉,手里的武士|刀却没有立刻砍下去,于是被男子钻了空子。在纸门合上后,握住了她的手腕的男子将少女压制在了旁边的墙壁上,固定住了她手里的武士|刀,在少女警惕冰冷的目光里,率先收刀回鞘,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这是意外!总、总之我们先谈谈?先不要暴露我在这里,要不阿银这次真的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啊,那个啊,夏、夏实?你听懂我说的话没?给个反应先?”   少女点了点头。   松了口气,坂田银时刚刚松开了少女的口,就听见她喊:“来人啊!”   九条夏实避开了坂田银时错愕的目光,在男子从旁边开着的窗户跳窗离开时,纸门也被守备霍然拉开了,冲在最前面的男人一脸急色:“大小姐!没事吧?”   “没事呀。”九条夏实站直了身体,离开了墙壁,“刚才有只蟑螂跑进来了,不过现在已经跑不见了。”   守备一脸诧异。   “有什么问题吗?”九条夏实轻轻抬眼。   “不……”守备努力的思考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小姐所说的蟑螂,是暗指些什么吗?比如……入侵者之类的?”   “不。”她眨了眨眼,语气认真,“我说的蟑螂,是有两根胡须在头顶的那个,我怕蟑螂,很奇怪吗?”   “不敢……在下立刻通知女仆送灭虫剂进来。”守备苦笑着回应。   “不用啦,我不喜欢那个味道。”她漫不经心的敷衍着,“你们去忙吧。”   “是!”在火急火燎冲进来的守备如潮水般离开了房间之后,少女将收纳好的武士|刀放到了一边的刀架上,刚打算换下羽织,就听见身后传来了男子懒散的嗓音:“你刚才那句,算是包庇吗?九条大小姐哟~”   她微愣后,回过了头,坂田银时托腮趴在窗边望着她。   刀架在临近窗边的地方,在反应了过来之后,她立刻跑下了刀架,与此同时坂田银时手撑在窗沿上,敏捷的翻了回来,也赶往了刀架。   几乎是同时,两人握住了放在刀架上的武士|刀,只是坂田银时握住的是刀柄,而她拿到的是刀鞘。   “不用一见面就弄得这么吓人吧。而且上次被砍的是我诶,你搞得这么警惕干什么?”坂田银时扒了扒头发叹了口气,“我们谈谈?”   “怕你砍回来。”她很诚实的回答了,微微抿唇,“而且,谈论是在双方还有误会或者共同利益的情况下才需要的行为,身为五摄家之一九条家家主之女的我,和攘夷军的头目白夜叉,毫无谈论的必要。”   “你说得挺对,但是啊~有误会不就好了吗?这样谈论就能进行下去了吧?”坂田银时微微挑眉,另一只手取下了腰间的武士|刀,“两把刀都放这儿了,谈完之前谁先碰谁是有两根胡须的小强~”   “你是小孩子吗?”九条夏实扯了扯手里的刀鞘,另一端被坂田银时伸手握住的武士|刀纹丝不动,她不愿意表现出犹豫,加重了语气让自己尽可能的看起来强硬,“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也没有任何的误会。”   “啊,是么?那么还请九条大小姐好心的解释一下为什么之前有那么多次杀了我的机会都没有动手?近卫千奈袭击的那次,村庄的那次还有掉下悬崖的时候,对了把我骗上山的时候,你也可以直接用毒|药吧,用麻醉剂什么的,太温柔了~”将自己的武士|刀搁到了刀架上,坂田银时拽起怔忪的少女往屏风那里走,然后伸出手,提着躲在屏风后的男孩的后衣领将他拖了出来,望向了少女,“更重要的是,这个小鬼的事情,你想好怎么辩解了吗?黑化不彻底的半吊子大小姐?”   “夏、夏实姐姐?”被坂田银时提在手里的寺尾太郎结结巴巴的唤道,干笑着心虚的低下了头。   九条夏实回想起她推门进来时,坂田银时也愣了下,大概明白是寺尾太郎搞鬼带的路了。   “银……”咬了咬舌头,将习惯性的称呼咽了回去,九条夏实闭着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心头翻涌的酸涩,重新睁开眼睛时,已经恢复了平常的镇定,“坂田银时你想要听到什么样的回答呢?”   两人的目光在夕暮晕染的房间里沉默相交,一时无话,唯有寺尾太郎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想要贫嘴缓解下气氛又找不到开口的时机。   渐渐走近的沉重步履声在门外响起,九条夏实忽的心头一跳,敲门声接踵而至。   他们站的地方离窗户有一定的距离,在那个脚步声响起后,就隐约猜到了门外是谁的少女,来不及喊坂田银时离开,神色一慌,只能伸手将他们推到了屏风后面,在两人疑惑的目光里,食指碰了碰唇,做出了噤声的动作。   刚刚站直还没来得及捋平和服,纸门被忽的拉开,屋外的强光肆无忌惮的穿了进来。刚才的敲门声只是提醒,并不需要少女的回复,在九条府邸里能如此穿行自如的,唯独一人。   “父亲大人。”她轻咬下唇,低垂眼帘敛去了眸中的担忧,轻柔的唤道。   “屋子里怎么不开灯?夏实。”站在门口的男人穿着青色的和服,披着墨蓝色的羽织,在朝中担任文职,虽然不像哥哥清司那样看起来有些羸弱,但也是非常文弱的模样,口吻却是和他形象截然相反的冷淡漠然。   “刚回来,没有注意到。”九条夏实边回答着,边走上前去将电灯的开关打开,父亲九条苍看了她一眼,走到了榻榻米中间,盘腿坐下。   “父亲大人要喝茶吗?”少女又问,虽然她屋子里并没有备上茶叶,之所以问出这个问题,完全是因为她早就知道答案,表达下礼数而已。   “不用了。”异常冷淡的回答着,九条苍等九条夏实也坐下后,继续开口,“听府里的人说,你今天又去拜祭那个叛徒了。”   “……”微不可查的停顿了一下,她点了点头,默认了父亲对于那个人“叛徒”的说法。   “夏实,这次朝廷和幕府对于你行动的评价都非常的低,清除长州藩的那三个头目,和配合天人攻陷北区的任务只完成了一半。”九条苍冷冷的道,“并且公家中还有些不好的传闻,好不容易获得洗去‘叛徒的弟子”这个耻辱的机会,却被你搞砸了,而且还影响到了公家中九条家的威信,你打算怎么做?”   “……”她微微的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合上了,没能说出话来,父亲的言辞虽然冷酷苛责,但并没有任何的错误,也没有辩解的余地。   “罢了,事已至此,我也无意继续追究。”皱着眉头,半晌后,九条苍缓了缓语气,“天照院的人来找你了?”   “……是。”想起了躲在屏风后面的坂田银时和寺尾太郎,九条夏实略显迟疑的应了声。   “幕府那边的计划我略有耳闻。”而天照院表面上隶属于幕府,九条苍站起了身来,低头俯视着少女淡淡,“公家在过去的上百年里实权几乎被稀释殆尽,公家的天下,变成了幕府的天下,而这次的公武合体,之于我们,是千载难逢的契机,不能放过,所以我要你全力配合幕府,明白了吗?”   “我明白。”九条夏实叩首,“请慢走,父亲大人。”   直到纸门被重新合上,少女起身走向了刀架,从上面将武士|刀拿出,侧过了头,坂田银时已经领着寺尾太郎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他红色的眼眸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眸中情绪起伏不定,什么都没说。   也什么都不用说了。   是的,就和她说的一样,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好谈的。   因为两人注定是两条一经相交,再无相遇的相交线。   命中注定,他们走上的,是不同的道路。   九条夏实将坂田银时的武士|刀扔给了他,在他手忙脚乱的抓住了武士|刀之后,微微一笑:“呐,银时。”   因为她骤然改变的称呼,微怔后的男子抬眸看向了她。   “下次见面的时候,就是在战场上了吧。”褪去了伪装与锋芒,她的神色和语气都很平静,平静得就像是在将与己无关的事。   “啊,嗯。”支吾着,他应了一声。   “带着寺尾太郎离开吧,免得被我拿来当人质了。”眉目弯弯,她甚至很有闲情逸致的开着玩笑,只是很快,她又收敛了表情,认真的,面无表情的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放过你了,下次,战场上见。”   “……好。”许久后,他点了点头。   直至坂田银时和寺尾太郎都走后,她终于维持不住般,倚靠着墙壁滑坐在了榻榻米上,回想起白天胧的转告,抱着膝盖,将头埋在了臂弯里,很久很久都没有再动一下。   抱歉呢,银时。   直到最后,都在利用你。   “战场上见”不过是她有心的误导而已。   而她收到的真正指令,是移送他的老师吉田松阳,于江户问斩。   ☆、第四十二训   深秋的京都总是下雨。   绵绵的细雨,充盈整个灰蒙蒙的阴沉天空,和看不见硝烟的大街小巷,潮湿的气息沿着地面攒进了牢房,老鼠和蟑螂窸窣着跑过,稻草和墙壁也被雨水浸泡得软绵绵的。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天气的影响,虽然站在相对干燥的屋檐下,九条夏实却觉得整个人都像是泡在这场砍不断逃不开的蒙蒙细雨里一样,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儿来。   最近经常回想起过去的事情,哥哥的事、千奈的事、他的事,以及师傅那句反复不断的——为何执刀。   虽然还说不上是梦魇,但闭眼睁眼都能回想起。   “啪嗒”是屋檐上的水珠滴落,砸在了青石板上的清泠声音,飞溅而起的水花在屋檐下的石板上留下了清晰的水痕。   默数着溅在那块石板上水珠,数到第三十二滴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锁链拖动的沉重声音,以及禅杖晃荡时的清脆声响。   “请进,九条大人。”胧恭敬的口吻里却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九条夏实转过身,跟上了先行一步带路的胧,往里面走去。   道路冗长而黑暗,墙壁上昏黄的烛光摇曳着,将一前一后两人的影子拉长,从两旁牢房里传来的,或是铁链拖动的沉闷声音,或是尸体的腐臭和血腥味。   “随从人员的名单,天照院已经收到了。”对牢房中不时传来的哭号和怒骂充耳不闻,胧打破了两人之间漫长的静寂,“不知作为这次护送任务的负责人,九条大人有何构想?”   “是负责人之一。”九条夏实纠正后,兴致缺缺的应付着,“我接到的指令是配合幕府,详细的行进路线和配送人员,我想同样作为负责人的胧,你已经决定好了才对,我就懒得多想啦。”   “在下不敢独断决定。”胧微不可查的停顿了一会儿后,淡淡道,“并且这次的计划也并非是我一人决定,而是天道众的抉择。”   天道众?那个暗中操纵幕府的天人组织吗?   九条夏实微愣后,发觉前面那人站定了身形,喊了声:“骸。”   一个粉色和服蓝发红瞳的小女孩抱着书本望了他一眼,然后低着头匆匆跑掉了。   “又在做这种无意义的事了。”胧淡漠的看向了牢里背对着他坐在地面上的灰发男子——他刚才捡了地上的石子在墙壁上写着什么。   九条夏实看了过去,虽然只是背影,以前也并没有见过这个人,但不难猜出此时出现在这里,会让天照院奈落的胧停下脚步的人是谁,他刚才似乎是在教那个小女孩识字。   “松阳。”胧紧接着唤出了那个名字。   “有没有意义,都是相对个人而言,对于那个女孩来说,这些知识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也说不定。”吉田松阳缓缓的站了起来,转过了身,平静的微笑着问,“已经到了移送的时间了么?”   “……”胧沉默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将牢门打开,并给吉田松阳铐上手铐。   九条夏实忽然觉得心烦气躁,率先往外走去:“我在外面等你们。”   吉田松阳的目光似乎落在了她的身上一瞬。   当天下午,原本被关押在京都牢狱里成批的“重犯”将被遣往江户问斩,其中有多少冤假错案九条夏实不知道,也没心思去了解。其中重中之重的,就是以松下私塾为落点,结党营私吉田松阳。   大部分的犯人都由重兵看守,乘飞船从空路离开。唯独吉田松阳一人,由少数精锐秘密护送,从陆地离开。   另外还有伪船和部队从四面八方离开了京都,混淆视听。   尽管陆路的行军中挑选的都是剑技卓越的武士,但陆地相对空地,要易攻得多,以攘夷军的装备,没了幕府的支持,他们想要攻上飞船,无疑是难上加难。   所以对于幕府和天道众的这个抉择,她有所质疑,在离开京都前,拜托了千奈调查。   无意义的消耗着意志的部队,在到达名古屋的时候传来了空军部队被拦截的消息,后续部队迅速补给救援,将损失尽可能的降低。不过虽然这次的拦截幕府这方损失不小,但奇怪的是对方的损失却极地,甚至几位头领的行踪都没能扑捉到,很难让人相信没有内应。   不过很快九条夏实就知道空军那方攘夷军的头目不在的缘故,到达名古屋的当夜,在绝大多数人都以为攘夷军将空军当做目标,有所懈怠的时候,房间外起了火。   九条夏实用呼叫机快速的下达了命令,第一时间赶往了被用来关押吉田松阳的房间。这是镇子里的某家旅馆,入住旅馆的他们按照指令扮作的了普通人,为了使他们看起来与寻常的旅客没什么不同,在下达了“废刀令”的现在,他们并没有显眼的挂把武士|刀在腰间,也没有离得很近,这也导致出现了意外后,他们的应急不够及时。   如果说一开始九条夏实还只是怀疑而已,那么今天的突然状况更是让她确定了心中的不安——天人或者幕府那边有某种企图。   日本公武两家,论身份地位公家在武家之上,但论实权,掌握着天下兵马的武家显然更有说话的权利,所以尽管在公家中地位不低,幕府中的人对她在表面上也足够尊敬,但是九条夏实知道,她完全的被排除在外了。   这次之所以让她参与吉田松阳的护送任务,恐怕也只是为了让公家那方不至于太过难堪。   赶到门口时,房间的门锁已经被人破坏,出现在房间里的人,她并没有影响。   但对方却看着她,目瞪口呆的,诧异喊道:“夏、夏桑?”   是鬼兵队还是银时、桂小太郎他们部队的人?   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对每个人都温柔认真,绝大多数的时候,九条夏实其实是记不清出现在她周围的人的。   大概是记忆不好吧。   这样想着,注意到吉田松阳还未能离开,松了口气的九条夏实,手中的刀没有停歇的砍了过去。   这场纷乱以敌我双方死伤十余人告罄。振血后收刀回鞘的少女站在一地鲜血里,淡淡的看着部下进来将尸体一具具的拖了出去,刚才好像有几个人趁乱溜出去了。   在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时,打算离开的九条夏实,忽然听到身后那人说:“你的刀,在迷惘。”   不自觉的停住了脚步,九条夏实本来是不打算回应的,多说也没有什么意义,反正这个人迟早都是要死的,但是否定的话语,却下意识的说了出来:“我没有。”   生硬得就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好让自己强硬起来似的。   察觉到了这一点的九条夏实微微的抿紧了唇,迈开脚步,这次不打算停留了。   但是吉田松阳的判断还是准确无误的传达到了她的耳里:“凭你的剑术,如果不是因为迷惘,那几个人不可能跑得掉。你的刀,比你自身,更快的做出了选择。”   ——“夏实……为何执刀?”   记忆中,那个人叹息般的话语,又在脑海中轻轻的重复回荡着,如同蛛网,将她越缚越紧。   为了九条家而拔刀——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她心中坚定不移的答案,有了一瞬间的滞涩和崩塌。   ☆、第四十三训   九条夏实第二天是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给惊醒的,说是惊醒,她其实也没怎么睡,就连身上的二尺袖和袴褶都没有换下,靠着窗门发了整晚的呆,在晨曦初起时,才迷迷糊糊的浅眠了一会儿,醒来时,身上的和服早就变得皱巴巴的了。部下很少大清早就这么火急火燎的,恨不得把她的纸门给拆了,目露疑惑,九条夏实拉开了纸门:“怎……”   话音未落,就听见部下喘着粗气大喊:“罪犯和胧大人都不见了!”   瞳孔骤然紧缩,九条夏实下意识的跨出了门槛,手捏紧门框,知道现在追去也来不及了,于是沉默一会儿才微笑着宽慰:“胧带罪犯先行一步了,你们不用担心,整理好军备照常出发。”   “滴滴”手里简讯的提示音恰如其分的引起了她的注意,九条夏实将手里拿了出来,前几天拜托近卫千奈调查的事情终于得到了结果,上面说的尽是诸如“龙脉”“虚”之类未知名的事物,慢慢的拼凑成了一个令人颤抖的事实。   九条夏实一直都知道九条家中对她妖魔化了的可怕传闻……但她却毫无辩解的兴味,因为说到底,那些传闻中绝大部分都是事实——她本来就是那样的一个冷血又狡诈的女人,有心的利用自己的皮囊,装成温柔善良的模样,达到不为人知的目的。   只要是为了九条氏,包括她自己在内的任何人,任何事物她都可以牺牲掉。   所以,她的喜怒哀乐是棋子。   她所喜欢的人也是棋子。   就算是,他会因此而死……   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了这点后,她的大脑在某一个瞬间变得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响,手也不自觉的垂下,手机滑落,九条夏实听见自己在问:“银时在哪里?”   “九条……大人?”部下目露迟疑。   握着门框的手已经骨节泛白,紧咬下唇竭力维持平静的九条夏实,口腔里弥散出了铁锈味,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哑着嗓子低声:“白夜叉等人的落脚点查出来了吗?”   不到十分钟,九条夏实就从部下的手里接过了用朱笔圈定了几个地点的名古屋及周边地图。刚刚的脑充血已经渐渐褪去,握着地图判断分析后的九条夏实,将武士|刀挂在了腰间,让部下继续处理军备,一个人沿着名古屋略显寂寞的街道转悠。   街道的尽头是一堵坍塌了的墙壁,堵住了她的去路,搭在这废墟上的,是一家小的商铺,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奶奶费力的够着上面的纸盒子,九条夏实掂了掂腰间荷包里的钱。   “一盒草莓牛奶。”   “一盒草莓牛奶。”   两人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九条夏实一愣后侧头,白色和服的男子大步跨进了商铺,伸手拖住了老奶奶手里的东西:“这么沉老太婆你也不怕闪着腰啊~要不阿银我帮你把东西搬进去,牛奶的钱就免了?优惠政策给阿银我一个人就可以了,那边站着的财大气粗的大小姐,绝对不介意多花几倍的钱来跟阿银我抢牛奶吧~”   被点到了的九条夏实晃了晃神,尽管猜到了他会出现,但真的见到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理智告诉她,她现在应该按照“胧”的计划,在这里拖住他们,但是她握刀的手,沉重得抬不起来。   “牛奶啊,是强身健体的好东西呢。”老奶奶笑呵呵的点头,指点着坂田银时将纸盒放好,昏花的眼睛盯着他们腰间的武士|刀看了半晌,“你们……是当兵的吗?”   “当兵好啊,我儿子一年前也吵着去北区了,不知道现在怎样了,真是的……去了那么久也不写封书信回来。”老人叹息的话语里透露出的温暖向往让人语塞,似乎是想起来了面前的这两个人都是“当兵”的,很快她欢欣鼓舞的问道,“对了,我家孝太郎是去了北区,后藤孝太郎,你们知不知道他,他有没有成为像他父亲那样出色的人?”   忽如其来的提问让九条夏实再度沉默了下来,前段时间幕府倒戈投降,北区大片沦陷的消息似乎还没有传到这个老人的耳里,而作为害攘夷军压倒性不利的始作俑者,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位老人的期望。   “后藤孝太郎?”坂田银时煞有其事的点点头,随口就道,“就是那个超【哗——】星之一,假以时日就能成为武士王了吧?”   老奶奶一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擦擦笑出来的生理性眼泪,搬了两张凳子出来:“你们吃了早饭没?老太婆我一个人吃饭也是有点寂寞啊……不介意的话,我去下几碗面,战场上的趣闻,能给老身讲讲吗?也好让老身长长见识。”   “……可以的话。”九条夏实感觉到了坂田银时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抿了抿唇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微笑着说,“就麻烦老奶奶你了。”   “多放点葱花。”自来熟的提着要求,目睹着老奶奶走进里屋之后,坂田银时拖过椅子坐在了少女的对面,看着她的眼睛,许久后微勾起了唇,“……说起来,再次见面,不是在战场上啊。”   “嗯。”九条夏实也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在等老奶奶端上料理的空闲里,开门见山的问道,“昨天袭击我们的,是你们的人吧?”   “前段时间都还是我们队伍里的人,这么快就能分清敌我,幕府那边不给你加工资都对不起你的专业素养。”和上次温和的见面不同,尽管刚才还能做到勉强相容,在老奶奶不在场后,坂田银时惯常慵懒的口吻里冷意却很明显,“昨天又砍了多少人?”   “先陪老奶奶吃完早饭再说吧。”她抬头凝视着他的红眸,没有一丝躲闪,“请放心,我也想尽快把事情处理完,所以……”   稍微一顿,她露出的是如释重负的微笑,认真的重复道:“现在先吃饭。”   ☆、第四十四训   深秋早晨的天气越来越冷,街道上看不见一个人影,偶尔飘过的落叶和纸团无疑更添了几分荒凉。   告别了老奶奶之后,九条夏实和坂田银时一同走在无人的大街上,街头的店铺大多没开,甚至有些地方门户大开,桌椅板凳倒了一地,呈现出被洗劫一空的颓势。   “那个,是铁铺吗?”盯着大开的店铺看了好一会儿,九条夏实走入了阴沉沉的铺子里。   里头落了不少的灰尘,值钱的东西都被人砸碎纸门后拖出去卖了,她看着角落里残留的几个破铜烂铁,想了想说:“等战争结束后,道场和铁铺的生意都会变得很差吧。”   “是啊,幕府下达了‘废刀令’嘛。”坂田银时倚靠着门板站定,看向了她腰间的武士|刀,好奇道,“说起来,你们这些大人物是不是不用取刀?”   “怎么会?现在战争还没有平定,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除了幕府允许的特定人选外,其他人都不能佩刀。”九条夏实认真的回答着,“公家不被允许的话,也是不能佩刀的,而且公家中本来绝大多数人都是文职官员,负责参政议政就好啦,他们也不会去争取这些,让幕府不高兴的。”   “题外话就说到这里吧。”少女转身面向了他,“让我猜猜看,银时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唔……应该是在几天前吧,我们从京都赶到名古屋时共花了四天,那么你们应该是在两天前收到吉田松阳在这里的消息,并且给出了确切的落脚点。因为是忽然收到的情报,高杉君的话一定不会轻信,但是吉田松阳的落脚处对你们来说诱惑实在太大,于是在我们到达名古屋的当天,你们佯装袭击空方,在我们收到消息有所松懈的时候,派人袭击,探听虚实。当然我猜想倘若要成立,有个先决条件——我们这边有内应。”   坂田银时鼓掌赞叹:“夏实你绝对是开了上帝视角吧?高杉还猜那个内应可能是你假扮的,为了把我们引出来一网打尽,所以大清早的,我就被高杉推了出来当免费劳动力,那么,是阴谋家大小姐你吗?”   “是呢。有这个判断也无可厚非吧。”九条夏实肯定般的点了点头,紧接着却予以了否定的回答,“但很可惜,不是我。”   “吉田松阳已经不在名古屋了。”一路上她都在思考着应该怎样叙述能让他确实明白事情的严峻性,直到刚才,九条夏实终于想到了该用什么样的手段引起对方十二分的警惕,不等坂田银时发问,她就直白的给出了答案,“今天一大早,天照院的人就带吉田松阳离开了名古屋,我差不多是最后知道这个消息的。他们预计会和天道众的人会合,目的是为了引出你们,不过不是为了引出白夜叉、鬼兵队总督和狂乱的贵公子,他们要引出的,是身为吉田松阳弟子的你们。”   不顾对方惊愕的反应,九条夏实对自己接下来的这番话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也心知肚明,但在略微的沉默后,她还是轻轻的开了口,用平静的语气近乎漠然的提问:“说起来……你们的老师,真的和你们所想的一样吗?呐,坂田银时,你有没有考虑过,所有的一切,都是某个人计划的可能性?吉田松阳的被捕、你们对他的营救、胧的打算,包括我在这里所说的话,全部,都是你们臆想中的温柔人物的谋算?”   “够了!夏实!”他抿紧了唇,看起来尤为的冷淡和愤怒,对她的称呼也不过是惯性使然,毫无亲近之意,红眸里的怒火显而易见,“我并不想听一个阴谋家来谈论松阳。”   “而且……”坂田银时说着,手微微握紧了些,殷红的暗光于眼眸中一闪而灭,“无论你怎么认为,他是我的老师这一点,不会变。”   他侧过头,不再去看夏实,声音透露着认真:“所以无论是计划也好,阴谋也罢,直到他亲口对我说出来之前,我会相信他。”   “……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九条夏实原本以为她不会在乎,被质疑也好被讽刺也罢,虽然千奈总说她感情用事,但无论做什么,她都是预想到了结果的——预想到了结果,还是去做了。   所以,对于坂田银时的冷嘲热讽和不信任,她都应该置之不理才对,这样想着,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的掐住了掌心,竭力维持了冷静的神色,将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开,看向了日光明晃的店铺外面。   门外是越来越近、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下一个瞬间,废弃铁铺的前后都被军队堵得水泄不通。站在坂田银时身后的攘夷军,和从后门进来手持火|枪和武士|刀的幕府军,在狭小的屋子里,森冷严肃的对峙着,对战一触即发。   两方都做出了同样的打算。   两方都对对方有着绝对的不信任。   在九条夏实拖住坂田银时的时候,他也在尽力去拖住她,恐怕现在高杉晋助或者桂小太郎已经带兵袭击了旅店吧,剩下的一人则跟随着胧故意留下的行踪追去。察觉到这一点的九条夏实在部下缓缓的缩小包围圈,站在最前边的人手里的武士|刀对准了他们,随时都要冲上前去时,伸出手拦住了他:“退下。”   “九条大人?”部下一脸的吃惊,没能理解少女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下达这样的命令。   “在这里浪费兵力是无劳之举。”九条夏实转身往后门走去,没走两步,就停了下来,稍稍侧头,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回头,“说起来,我的确是个阴谋家呢……天底下,最大的阴谋家。”   所以她的真实想法,他永远都猜不到啊。   如九条夏实所说,在这里对战实属愚钝,幕府军的任务是护送罪犯,而如今罪犯被带走了,他们的任务也就结束了,而攘夷军的目的是营救“犯人”,在现在的情况下,同样没有拔刀的必要。   两方就此全身而退。幕府军落脚的旅馆的确被人袭击了一番,木栏上砍痕和地板上的血迹都尤为明显,好在九条夏实在走前对部队下的命令,是遇袭后以自保为主,是以人员的损伤并不严重。   罪犯一空,幕府军的职责也就此消失,九条夏实等人由此在名古屋驻扎起来,等待着幕府接下来的命令。   两天后,幕府军里的某位情报员接到了命令——留在名古屋的幕府军与附近的驻军汇合听从差遣,负责人九条夏实即日返回京都。   在情报员遵循指令敲响负责人的房间,打算将命令传达给当事人时,他被人打晕了。   ☆、第四十五训   幕府军在名古屋滞留了两天之后,与附近的驻军汇合,那位情报员在迷迷糊糊的醒来之后,已经在驻军营地了,还被同伴嬉笑捉弄:“你小子是不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竟然被人打晕了倒在了那位大人的门口,不过话说回来,九条大人的确是个很棒的美人啊。那身段那长相,啧啧,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天挂把刀在身上,还真是暴遣天物啊。”   情报员皱了皱眉,心头嘀咕“有本事这话到那位大人的面前说去。”,被同伴不经意间的提醒,突然想起来了他视线模糊前,望见的那抹浅粉色长发,眼睛瞪大,抓住同伴的肩膀急切道:“对了九条大人呢?”   “哈?”同伴愣了愣,讷讷的回答,“你这小子不是还没睡醒吧?她收到幕府的传令后,就动身返回京都了,现在恐怕都快到了吧。”   那是遭受无妄之灾的情报员,所不知道的事,在幕府消息下来的前一天,名古屋旅店里,少女的房间曾彻夜通明。   桌上是一层层摊开并做好了标记的地图,范围之大,几乎囊括了从京都通往江户的所有主干道。用茶叶提神,九条夏实在心中不断的模拟着多方的较量,再不断地否定,将重点的地区结合情报一个个勾勒标注出来,直至天色微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没用的哦。”有人忽的出声。   近卫千奈在晨曦初上,晚露未干时,悄无声息的潜入了她的屋里。她依旧穿着华丽十二单,腰间别着一红一黑两把武士|刀,坐在低矮的窗沿上,百无聊赖的玩着被烧融的石蜡,显得有些兴致缺缺,“只要恩师还在天道众的手里,坂田银时就一定会去送死,你所做的,全部都会变成无用功呢。”   “哥哥最近怎样了?”她就像是没听见近卫千奈的质疑般,扬起唇转开了话题。   “还不错?听说九条苍把九条家里的大部分事情都扔给清司了,大概再过不久,他就会将手里的权利正式转交给九条清司吧?”抬手拢了拢长发,近卫千奈漫不经心的回答,从窗沿上跳了下来,走上前去,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接下来的事情我会帮你处理好的,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残了也好死了也罢,都怨不得别人哦。”   “不过……”稍稍一顿,她弯起薄唇,轻声低语,“能回来的话,再一起参加明年的祗园祭吧。”   尽管,那是一条不归之路。   江户的天空被偶然驶过的飞船割裂,灰蒙蒙的天色阴沉得就像要坠落下来,碾压得城池山崩地裂,尸骸遍地。   战场上哀鸿遍野,风席卷着铁锈味,呼啸着从悬崖边吹过。战场上的硝烟味和血腥味不断的冲入肺里,第一次压抑得人甚至无法呼吸。   他们身陷泥淖,却又只能义无反顾的踏入里面,看着泥浆缓慢的勒紧自己的脖颈。   “你的弟子们,是会选择与你一起走上白白送死的道路?还是说,”站在悬崖边上戴着斗篷的天人,语气冷酷至极,“会用那双手,杀死老师,选择生存之路?”   跪在悬崖上戴着镣铐和绳索的老师,和被迎面倒在地上,同样用绳索牢牢捆扎起来的同伴。   是选择和老师一起死。   还是选择亲手杀了老师,来保住他们的性命。   被一左一右两把武士|刀压在肩头走上前去的坂田银时,只觉得手里的刀仿佛有千斤重,脑海里充斥着的,都是在松下村塾时,逃课、踢馆还有一起包饭团之类琐碎事情。   以及微笑着将他捡了回来,给了他武士|刀,让他有了安身之处的这个人——吉田松阳。   手捏紧得骨节泛白作响,他举起刀时的无声的动作却如同哀鸣。   ——“银时,以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记忆中的那个人温柔的微笑着说。   “银时……住、住手!”高杉晋助完全失去了惯常的冷静,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他的骄傲他的自恃都在那刹那间溃不成军,“求你了!”   吉田松阳侧头看向了他,微微一笑。   ——“请保护好同伴,保护好大家。”   “住手——”   “谢谢。”那是他的恩师,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没有丝毫的憎恨和不甘,而是平和的笑着感谢他这个刽子手。   一刀落下。   “银时!”高杉晋助疯狂的呼喊着,在被绳索绑住了手臂的情况下,还挣扎着站了起来,朝他冲了过来,声嘶力竭得一如吃人的猛兽。   身侧胧手里的短刀脱手而出,下一个瞬间高杉晋助就被天照院的人牢牢的制服,胧冷冰冰的道:“用老师性命换来的这条命,还请好好的珍惜。”   “你打算让这些人活下去吗?胧。”戴着斗笠的天人冷嘲热讽着,显然他刚才的逼迫坂田银时二选一的提议,只是高高在上的玩弄和嘲笑。   “算是我的一位故人的遗愿。”胧压低了斗笠,“只可惜,三年前未能与她分出胜负的那场对决,今后也没有机会了。”   “她……”坂田银时开口时声音沙哑而艰涩,只是轻轻的吐出了一个字,便筋疲力尽得再也发不出丝毫的声音了。   手上的鲜血还是温热的,心口如同被挖了一块肉,钻心的疼着,坂田银时感到了血和泪顺着脸留下,于是他再没力气开口去问。   胧的声音却清晰的传到了他的脑海里,想要堵住耳朵却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听见他说:“两天前你们就应该死在‘茶吉尼’族和幕府军的手下,不知道那个女人用了什么方法,驻扎在江户的幕府军被悉数调走,近十位‘茶吉尼’的高手陆续失踪,只是你们还是白白的浪费了她给你们争取的逃跑的机会,实在是愚蠢。”   最后那句,也不知究竟指的是谁。   是啊,愚蠢。   那天后来下了很久的雨,浩瀚的雨水就像是要洗涤这世上的所有罪恶般,湮没了整个战场,却洗不净他手上的鲜血。   埋葬了松阳的那天,坂田银时被高杉晋助狠狠地给了一拳,他没有反抗,只是摔倒在了泥地里,又被高杉晋助揪起了衣领眼睛充血的咆哮斥责,坂田银时却都充耳不闻,后来高杉晋助被桂小太郎拉开。   几人从此分道扬镳,很长一段时间再没有遇到。   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天,滞留在江户的他,目睹着同伴一个个放下刀离开,没有阻拦,甚至劝其他人也趁早放下刀走。   有时他会想起夏实,从一开始她就不觉得他们会赢,结局也如她所料。   丧家犬这个名字,对现在的他来说,再合适不过。   又是一位昔日的同伴,听从了幕府的“废刀令”,放下了手中的武士|刀。在离开的那天,同伴还特意花光积蓄买了两坛上好的酒,和他一起坐在野猫小狗集聚的巷子屋檐下喝酒。   酒喝完了一坛,同伴视线闪躲着,仿佛不安的低下了头嗫嚅:“那个……银桑。”   “嗯?怎么了?”坂田银时之前就发现这家伙有事情瞒着他,现在看来对方终于打算说了啊。   “之前的时候……夏桑在你和桂先生出去办事的时候来找过你。”同伴说出的话,让他的心情陡然一沉,同伴小心谨慎的观察着坂田银时的神情,细声细气的道,“她好像很着急,但我一想到她是个叛徒,就怒火中烧,没放她进来,大概是因为她受了点伤,也打不过我的样子,就走了,走前让你到谷村那边的桥上去找她……抱歉,银桑,我……”   “啊。”拖长了语调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坂田银时抬头看向了天空,今天的天空是意外的湛蓝,一碧如洗,他握着酒杯将酒送入了口里,没什么精神的回了一句,“剩下的一坛酒,归我了。”   ☆、「番外·里」   庭院里的流水的竹具敲到了第五声的时候,立在一边的女佣终于按捺不住,小声催促:“近卫大人,时间快到了……”   听见她的话,坐在屋檐竹席上的粉发少女稍稍的侧了侧头,手从搁置在一旁的黑色丧服上滑过。   今天是五摄家之一九条家当家九条苍独女九条夏实的忌日——在从名古屋返回京都的旅途中,她受到了叛乱分子的袭击,香消玉殒。   九条夏实在世的时候,曾为了九条家和公家尽心尽力,天皇体恤九条家主中年丧女,赐予明珠,追加官位。   她的死是众望所归,放到台面上来的说辞也看得过去,由此可以说得上是可喜可贺。   夏实的老师是神影流的当家池内,无论是身手还是学识在武士中都是佼佼者,但是有时候懂得太多,看得太透也未必是好事,譬如三年前脱离了九条家,参加了攘夷战争的池内。   在公家早已和天人合作的当下,池内的决定对于公家来说无疑是不可饶恕的背叛。他们甚至拜托幕府派出了天照院的人,追杀池内。夏实第一次与公家对上就是在那个时候,尽管在家族的压力和责任的束缚下,她最终选择了妥协和逃避。   近卫千奈还记得在池内被杀的那天,夏实曾经不在了一阵子,后来又回来的时候,她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那样,温婉的浅笑着,练习剑道,阅读兵书,老师的死似乎对她没有任何的影响。   “我很担心夏实啊。”夏实的哥哥九条清司无奈的叹息着,眼角眉梢都是落寞,“什么都憋在心里,一个人难受。”   因为告诉他也没用呀,只会让他白白的担心。   近卫千奈漫不经心的想着,若有似无的弯起了薄唇。虽然这么想可能有点自大了,但或许,她是最了解夏实的人也说不定,比夏实自己还要了解她。   夏实那个人呀,浑身都是缺点。   幼稚、鲁莽、又愚蠢。   从第一次见到夏实的时候,近卫千奈就这么想了。父亲死后,本该继承近卫家的近卫千奈,家业却被舅舅篡夺,被舅舅锁在屋里,对外称其“养病”的她,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照耀到阳光了。   “叩叩——”忽然沉寂许久的窗户被人敲响,窗户里面被人用钉子和木板钉死,在外面看是普通的窗户,里面其实开不了门。   “呐,里面的就是近卫家的当家近卫千奈吗?”是一个女孩子温温软软的声音,她在窗外推了推被钉死的窗户,又小声嘀咕,“看来里面是被钉住了啊,那个……里面的是千奈吗?是的话还请应一声。”   她不知道是谁,又担心是舅舅派来试探她的人,一时有些迟疑,最终还是没有回答。   “不愿意回答的话就算啦。”门外的人说,“不过希望你明天还能在这个房间里,我会来救你。”   语气笃定而认真。   近卫千奈愣了愣,窗户外的脚步声就已经越跑越远了。   她对此并不抱有期待,甚至是无所谓的。对方是谁她不清楚,为什么要救她她也不知道,对方说的是真是假她更无从得知,更何况,就算那个女孩说得全是真的,五摄家之首近卫家的庭院也不是对方想来就能来的。   但是那个女孩如约而至,不是莽撞的硬撬开锁住她的房门,而是光明正大的,将她放了出来。那时近卫千奈才知道了对方的真实身份——九条家家主的独女九条夏实。   时年九岁的九条夏实还拥有着一颗赤子之心,央求她的父亲九条苍与她的舅舅协商,以让近卫千奈以练习剑道强身健体为由,让她重新看见了外面的世界。   只是每个人心中的考量和阴暗,都不是那时的夏实所能知晓的。近卫千奈没有愚钝得在被放出后就大吵大闹说出舅舅软禁了她的事实,而是晦光养韬,装作没有才能和天赋的样子,蒙蔽舅舅的眼睛,给自己成长的空间。   舅舅是为了卖给九条苍一个面子,近卫千奈的父亲和九条苍是曾经的挚友,所以九条苍开这个口合情合理,而如今不过八|九岁的近卫千奈,对他来说毫无威胁,又是个女孩,所以有所松懈。   而九条苍则是在赌,赌她能够成为他的棋子,夺回近卫家,而就算是近卫千奈失败了,对他来说,影响也无足轻重。   每个人都各怀心思,傻子只有九条夏实一人。   近卫千奈曾经是这么认为的。   而在她十二岁那年,亲手砍下了舅舅的脑袋,摆脱了九条家的控制之后,好奇问了夏实一个问题:“呐,夏实,如果四年前你就知道这些事,你还会不会救我?”   “我四年前就知道啊。”那个时候的夏实,迷惘的眨了眨眼,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后,鼓起了腮,“千奈你不会以为我是笨蛋吧?我知道,全部都知道。”   最后一句话,她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神情看起来有些落寞。   那时近卫千奈才真正发现,九条夏实是一个很矛盾的人,理智让她做出了冷静的选择,感情又让她矛盾得做出了许多就连夏实自己都没能觉察到的,顺应本心的行为。   所以这样的夏实,其实是最不适合成为间谍的人。   就算她后来戴上了虚假的面具,学会了虚以委蛇,不再把所有的情绪都傻愣愣的表现出来,她还是学不会,该如何不去在意一个人。   所以,就连夏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所有谋划,从见到那个人的第一眼起就开始了。   她谋算着他的活,谋算着自己的死。   这也是被她保护着的人所不知晓的事情。比起体弱多病的哥哥,身为剑道天才又通晓军事的九条夏实在公家中,无疑有着更高的威望,那却是身为九条家家主九条苍所不能忍受的,因为她不过是一介女子罢了。   而九条夏实的存在,在以她为首的权利漩涡的人眼中,又是个眼中钉。   是的,九条夏实的死,对近卫千奈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虽然现在的她还有许多的用处,所以能暂时相安无事,但是她全都知道。   九条夏实她啊,最愚蠢的地方,就是什么事都知道,又什么事都做不了。   或许,最后能为自己所爱的人而死,对她来说,也是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吧。   近卫千奈这样想着,抱起了纯黑色的丧服,撑着竹席站了起来。   只可惜,没办法再一起参加来年的祗园祭了呢。   ☆、「番外·雨」   窗外下起了绵绵的小雨,敲打在窗外的木栏和纸糊的窗纸上,噼里啪啦的吵得人心烦。   今天的万事屋依旧没有委托,坂田银时从梦魇里醒来时,手撑在榻榻米上缓了一阵子,才一如既往的拉开了纸门,大声喊道:“新八、神乐酱——”   意外的是今天没有人回答他。   “奇怪,平常的话这两人早就躲在客厅里偷阿银我的草莓牛奶和布丁了才对啊。”坂田银时嘀咕着,转头看向了趴在一旁木地板上的白色大狗定春,“定春,你知道大胃女他们跑哪儿去了吗?”   定春摇着尾巴把头转向了桌子的方向,坂田银时这才注意到上面留了一张纸条,于是拿起便利贴照着念了出来:“银桑,我和神乐去姐姐家了。新八留;PS:小银你反正还没起来冰箱里的牛奶看起来要过期了,于是本女王帮你解决了阿鲁,感谢我吧。新八留……新八留个鬼啊!”   一把冲向了冰箱把冰箱门打开的坂田银时,看着里面空荡荡的储物,顿时觉得心如死灰,用头撞着冰箱:“阿银我的牛奶从来就没有放到过期过好吗?”   “银桑的【哗——】我【哗——】【哗——】【哗——】 ——”从天花板上忽然传下来的一个声音让坂田银时脸色一黑,看也不看的手撑在那个紫发女人的后脑勺上,就把那个虽然长得很漂亮可惜性格残念的抖M眼镜女忍者给塞入冰箱里了。   “够了,你是说了什么啊喂!竟然全被消音了!”坂田银时随手掩了下目前合不上了的冰箱门,觉得今天诸事不顺,忽然想起好像是《JUMP》发行的日子了,于是把钱包拿出来边翻着边往门外走去,“啊啊上次打柏青哥把钱都花得差不多了啊,不不阿银我的手气才没这么差,今天再去赢一把回来好了!”   事实证明,坂田银时的手气不是一般的差。   钱得差不多了之后,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柏青哥的机子,半晌后终于觉得无聊了似的,扒了扒毛茸茸的天然卷,看向了墙壁上的日历,眸光微闪,提起了装着《少年JUMP》的塑料口袋,又拿起雨伞,往门外走去。   闭上眼的时候,就回想起了大早上做的那个梦,梦里,她站在雨中,一身是血,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站在不远也不近的地方,一直看着他,如同叹息般的低语着:“为什么,你不肯来呢……”   梦中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走上去,而她也没有走过来。   再然后他就被窗外的雨声给吵醒了,虽然是很令人烦躁的雨声,但他稍微有点庆幸,既庆幸又厌恶,就像他希望见到她,又害怕见到一样。坂田银时后来有去过同伴说的,谷村的那条桥,不过她没有出现,想也是当然的吧,不过还是去了很多次,也并不觉得自己是在等什么,或者悼念些什么,只是去了而已,直到后来搬到了歌舞伎町,离那里太远了,才没有去了。   夏实。   坂田银时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也说不上来自己对她到底应该怀有怎样的心情,他其实看不懂她,因为在他的面前,大多时候她都是戴着一张假面演戏,就连坂田银时自己也分不清楚,他喜欢的究竟是她,还是她所表演出来的那个人。   但已经不重要了。   从胧那里得知夏实的死讯的时候,坂田银时还是怀着一丝的侥幸,她的身手不差,没那么容易死吧,不是说祸害留千年么?当完间谍骗完感情就跑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直到后来碰上了近卫千奈,当初在战场上碰到的那个戴狐狸面具的少女,第一次碰到没有戴面具的她时,坂田银时根本没想起来这人是谁,留住脚步是因为对方喊着:“白夜叉。”   “一起喝一杯吧?”那是在前年的一个秋日,穿着振袖和服的粉发少女眯起眼睛微笑着说,“今天是夏实的忌日。”   据近卫千奈所说,战事结束后,天人抛弃了公家,稳固了幕府的地位和权势,而现在的公家也早已是危若累卵,在权力斗争中岌岌可危,她也没有抓捕他的必要了。   “所以……”在战场上表现的极端而且残忍的近卫千奈,取下面具后乍一看却是个漂亮乖巧的小女孩,只是她恶劣的性格没有丝毫的改变,“我们来谈谈夏实的事情吧?”   人死如灯灭,知道了这些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但“想要了解她”的想法,在那一刻却无比的清晰,让坂田银时与这个在几年前的战场上对决博弈的少女喝酒闲侃。   于是他知道了许多的事情,她的恩师、她的家人、她在公家中的处境和困境……还有她最后的抉择和冒险——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在谋划着自己的死亡。   他们的相遇相识都是她一手谋划。   坂田银时原本应该厌恶这一切,但他至少清楚,他并没有恨过她。   雨打在雨伞上涤荡着清脆的音色,银发的男人在路过商铺的落地窗前时,无意间晃见的,是马路对面撑着伞迎面而过的模糊身影。   有着乌黑柔软如绸缎的黑色长发,穿着浅蓝色金鱼纹的振袖和服,手中浅黄色的伞面上花纹精致,微微遮住了她的侧颜。   那是……——   回过神来的时候,坂田银时已经骤然停住脚步,转身冲了过去,下雨天路上奔走回家的人还是很多,忽略掉了挤开人群时听见的斥责,他奋力追赶着那个幻觉般的朦胧身影,直到前面的十字路口将他接下来的步伐阻绝。   喘着粗气的他心跳如鼓,视线飞快的扫过每一条街道,一眼望穿的街巷有人三三两两的走过,手里的伞在刚才跑步的时候就已经收纳好了,雨水很快就将他的头发和和服打湿,水珠顺着他的头发滑落到脸上浸入衣领里,坂田银时右手捂着脸遮住了他的所有表情,从指缝间传出了声如蚊呐的语句:“怎么可能……”   尽管清楚的知道这个事实,却怎么也无法忽视心头的落空感。   正在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了少女又轻又软的声音,带着些许的迟疑和困惑:“请问……这本漫画书,是先生你掉的吗?”   ☆、「番外·绊」   站在他面前的少女将一本沾满了雨水的《少年JUMP》递给了他。   黑发和服的少女,清澈明亮的眼眸此时充满疑惑地看向了他,微微抿着浅粉色的薄唇,看起来有些苍白和瘦削。   下一个瞬间,坂田银时将她拥入了怀中,被冲撞着往后小退了半步的少女似乎愣住了,手里漫画书就那样落回了地上,很快就被雨水浸透打湿,怀中传来的少女的温暖,清晰得让人甚至微微颤栗,在她出现在他视野的这一瞬间,坂田银时就明白了,他之前的胡思乱想和被抑制的思念统统都是无功用,并且从未有过像此刻这般深切的庆幸:“太好了……你没事……”   “……”怀中的少女不知道为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在他的耳边继续,“我当然没事,有事的是这位先生你,我已经报警了,在大街上胡乱袭击女性的色狼先生!”   “……哈?”坂田银时诧异的松开了少女,视线随着落在了她示意给他看的手机屏幕上,才看见拨打出去的号码显示后,嘴角微抽,“等、等等等等,开、开玩笑的吧夏实!虽然几年没见了但你也不至于……那个,是还在生气吗?绝对是还在生气吧?那个时候没去找你,咳是有原因的,你先把电话挂断冷静下来听我解释!”   “说起来……这不是老板的声音吗?”手机被接起来后,里面传出了少年玩味清朗的音色,略微的一顿后,那个少年随即冲着电话那头的某个人大声喊道,“土方先生,万事屋的老板又在大街上猥亵妇女了,土方先生真是没用啊,在自己管辖的片区频繁出现这种事,快点过去干活没用的土方先生。”   少女在听见了冲田总悟那番故意的说辞后,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警察先生是这么说的呢,惯犯色狼,我不认识你哦。”   “啊啊啊别听那个税金小偷造谣啊喂!”坂田银时赶紧抓住少女的肩头解释,察觉到少女眼底的防备和疏离,又回想起她刚才的话语,一个不好的猜想在他的闹钟形成,“等、等一下,你不会是失忆了吧?马里奥都与时俱进出3D版的了,失忆梗这种烂俗梗还出现真的好吗?”   “……”她的神色还是很茫然,沉默着没有回应。   “好了,变态猥亵犯。”一把手铐忽然拷在了他撑在少女肩头的左手上,坂田银时僵硬的侧过了头,黑发青光眼的男人一本正经的道,“辩解的话就到牢里去说吧。”   “刚好就在这附近,于是就过来了,老板。”一旁微笑着解释了坂田银时的困惑的,是看起来还很青涩的茶发少年,真选组一番队队长冲田总悟,他看向了一边的和服少女,好奇眨眼,“老板你什么时候也跟近藤老大学了?不如你和近藤老大还有那个眼镜女一起组个跟踪狂联盟好了。”   “谁跟踪狂了!别把我跟一只猩猩还有一个变态放在一组好么?喂……听我解释啊……我们真的是认识的!”挣扎无效的坂田银时,最后还是被真选组的副长土方十四郎拖走了。   ……   “姓名。”真选组屯所的审问室里,被誉为鬼之副长的土方十四郎用和他肃杀称号极其不相符合的蛋黄酱形状的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叼在了嘴上,故作正经的询问。   “……都说了我和她真的是认识的!”手被手铐拷在了椅子扶手上的坂田银时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快点放开我这个无辜的一般市民,信不信我告你们滥用职权啊喂!”   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持刀的少年语气懒散:“审讯中呢,老板。”   “对不起我错了。”他立刻坐回了椅子上。   冲田总悟收回了刀,在土方十四郎将坂田银时带走后,他留下来问了那个少女一些惯例的问题,对方的反应完全就是不认识万事屋的老板,虽然问话的途中,她陡然沉默过,但说辞没什么大的问题。   “老板你真的认识她吗?”想到这里,站在一边的冲田总悟慢悠悠的补充,“她说她完全不认识你哦,不会是老板你最近臆想症犯了吧?土方先生,精神病院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来着?”   “066……不对。”差点被带到了沟里去的土方十四郎扶着额头无奈的叹了口气,找回话题后,正视着坂田银时问,“你说你和那位小姐认识,那你们是什么样的关系?”   “情人。”坂田银时很肯定的回答。   “……总悟,打电话给精神病院。”土方十四郎沉默后侧头道,“电话号码是……”   “已经在打了。”冲田总悟还真的拿出了手机开始按键。   “等一下!是前女友,她是我前女友好了吧?”坂田银时赶紧道。   “喂,是医院吗?这里有位得了癔症的犯人……”冲田总悟已经开始对着手机讲话了。   “她真是我前女友!别不听人说话啊喂!”一番争论以失败告终的坂田银时,在真选组里耽搁了半天的时间,还是被两人放了出来。   走出屯所前,想起了什么的坂田银时顿住了脚步:“对了,她现在……”   “抱歉。”点燃了一根烟吸着的土方十四郎,在他问出口前就猜到了他要说些什么,从而打断了他,语气淡淡,“被害者的讯息我们不能告诉你。”   “被害者是什么鬼!都说了是误会了!”坂田银时抽着嘴角不死心的辩驳。   “这话你去跟她解释吧。”土方十四郎摆了摆手,就往屯所里走去了。   “被害者的讯息不能告诉你。”在坂田银时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冲田总悟的时候,不等他问,对方也开口道。   “都说了不是被害者了!”坂田银时烦躁的扒了扒头发,看着不远处日光穿透树叶在地面上投下的一小堆剪影,红眸微闪后,挫败的往外走去。   “……老板你喜欢吃丸子吗?”身后的冲田总悟忽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听说谷村西边有家店的丸子很好吃,有时间就去看看吧。”   坂田银时微愣后,背对着他摆手打了个招呼,忍不住扬起了唇。   ☆、「番外·初」   阿夏觉得,她最近好像被一个奇怪的人给缠上了。   谷村阿夏是谷村丸子店店长谷村爷爷的孙女。爷爷说,阿夏小的时候性格贪玩,下雨天的还往外跑,结果脚下打滑从桥上摔倒了河里,摔坏了脑袋和身体,身子骨虚弱,所以平时谷村很少让阿夏出来……阿夏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这个漏洞百出的说辞。   阿夏并不觉得自己身体虚弱,也不觉得自己的性格贪玩,恰恰相反,大多数时候,阿夏都是不喜欢动的,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看书也能看大半天。而且阿夏的背上还有十字纹的伤疤,看样子像是陈年的刀上,伤口愈合结疤变浅,但也还是能够看得出来,从桥上摔下去有那么合适摔倒刀口上吗?   她对爷爷的说辞持保留意见,只是表面上阿夏却像是全盘接受了爷爷的说法一般,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怀疑或者困惑。   或许是阿夏的做法让谷村爷爷有所放心,也可能是最近换季爷爷病来如山倒的缘故,他将自己经营了大半辈子的谷村丸子店,在最近转交给了阿夏。   负责采购的阿夏,最近去了一趟歌舞伎町一条街,就是在那里,她遇见了奇怪的人。对方抱着她的时候,确确实实的喊了“夏实”这个名字。   夏实是谁?   阿夏有些疑惑,心头默念着这个名字的时候,似乎并不觉得很陌生,但也没有任何的印象。   对方是她的熟人吗?   记忆制约着人们的行为和思想,也是对于自己所拥有的经历和过去的种种见证的体现,对每个人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事物,这一点毋庸置疑。对于阿夏来说也理应如此,只是对于那未知名的记忆,她有时又会感到惶恐和不安。   如果那个人口里的所唤的“夏实”真的是她,她是不是就能从那里得知,过去的她是一个怎样的人?背上的那些刀伤有时如何得来的?   尽管对此阿夏也有不少的猜想,但暂且都无从证实。   只是……   将装盘的丸子端给顾客后,抬起头的阿夏,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向了离店铺不远的一个电线杆,对方在她抬头后,急急忙忙的躲到了电线杆的后面,只是那身白底蓝色云边的和服,和银白色毛茸茸的天然卷,显眼到她想忽略也不行。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吧?   她过去真的认识这么个扭扭捏捏的跟踪狂吗?   谷村阿夏面无表情的想。   收拾完店铺,从丸子店里出来的时候,夜幕已经悄然降临,星光温柔的覆盖质朴的小屋,阿夏最后检查了一遍门窗后,锁上了丸子店的店门,往回家的路上前行。   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是在快要到家门口的时候,她记得今天下午的时候,就没有看见躲在电线杆后面的那个人了才对,又想起了最近街上盛传的“砍人试刀”的事情,一时有些迟疑。   望见前面不远处的明晃灯光,她轻咬下唇,尽量不引起对方注意的往人多的地方走去,只是在听见对方的脚步声越来越快之后,知道自己的打算被对方怀疑察觉了,紧紧握拳,更加加快了脚步,到最后甚至跑了起来,直接冲入了附近的卖关东煮的小店里。   店老板诧异的看着忽然跑了进来,踹着粗气还不时回头张望的她:“呃……吃关东煮吗?客人。”   “啊,嗯。”胡乱的点了点头,阿夏回想起刚才听见的那个脚步声,微微蹙起了黛眉,刚才,是不是,多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那个……”在店老板开始准备关东煮的时候,阿夏对他尴尬的笑了笑,小心翼翼的道,“关东煮请先煮着,我一会儿就回来。还有,有没有木棒什么的?可以借给我吗?”   在报完警之后,阿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着从店老板那里借到的扫把,偷偷的返回了原处。   黑漆漆的街巷里空无一人。   松了口气的阿夏,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失落,正当她打算离开的时候,听见了从旁边巷子里传来的奇怪声音,微微一愣后,她握紧了扫把悄悄的潜了过去,再看见了旁边小巷垃圾桶旁边的情况后,沉默了。   白发和服的男人蹲下身拍着另一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男人的肩头,似乎非常苦口婆心的劝慰着:“最近江户的跟踪狂是怎么了啊?怎么一夜之间全都冒出来了?跟踪狂这个职业现在已经不受待见了,考虑考虑转职的问题怎么样?”   “那跟踪狂先生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转职的问题?”阿夏觉得白发男人说的头头是道,于是肯定的点了点头。   “……”于是喋喋不休的白发男人顿时被噎住了,惊慌反驳,“等等,这位小姐你跟踪狂指的是谁?绝对不是在说阿银对吧?阿银可是帮你解决了跟踪狂哦,我可是见义勇为的江户好市民啊喂!”   “唔,那不是跟踪我的话,‘见义勇为’先生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见对方露出了略显僵硬和尴尬的神色,扑哧一笑的少女看向了地上被自己的腰带捆成球的男人,不知为何眼前闪现了另一幅相似的画面,只是记忆中的白发男人的模样要显得稚嫩许多,晃了晃神,她偏头微笑,“要转职的话,就趁现在哦,我点了关东煮,要一起吃吗?”   “那阿银我就不客气了!”眼睛一亮,他赶紧道。   阿夏觉得这个人不是坏人。   不过在那之前,她还有个问题要问对方:“对了,还没有问先生,你的名字是?”   “坂田银时。”他立刻回答,想了想微微别开了补充,“叫我银时就可以了。”   “……好呀,银时。”她点了点头,“我叫阿夏,谷村阿夏,请多指教。”   坂田银时似乎愣了愣。   “怎么了吗?”阿夏又问,在想起了什么之后,稍稍的弯了弯唇,“说起来,银时你上次喊我是喊的‘夏实’呢,怎么这次不这么喊了?”   “我们应该是认识的吧。”她笃定,“在以前。”   “唔啊,算、算吧。”他皱了皱眉有些支吾,略微的踟蹰后才解释,“虽然这梗挺狗血的,但是你应该是真的失忆了,那我们算是重新认识吧,在你没想起来以前的事情之前,我贸贸然的喊你一个你不知道的名字,会被你当做变态神经病的吧。”   “诶?银时你觉得你现在在我眼里的形象和你说的有什么不一样的么?”阿夏佯装惊讶。   “喂!”坂田银时抽了抽嘴角,忍不住道,“被人跟踪了半天才发现,本来觉得你失忆后性格变了很多,结果还是个伪大和抚子么!”   “……我以前被跟踪了应该马上就发现吗?”阿夏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后,忽然道,“对了,银时,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问吧,不过阿银我不一定知道哟。”坂田银时见少女的神色很认真,应了声,却还没有想好,如果她问他她以前的事,他应该怎么回答。   然后他就听见她说:“呐,银时,我以前……是不是攘夷志士?”   “……哈?”   ☆、「番外·刀」   “唔……猜错了?”看见对方的反应,阿夏觉得自己可能是猜错了,但是自己背上的十字伤口,明明和影片里看到的可怖伤痕一样,想不出来自己以前曾经是个怎样的人,阿夏索性直接问了熟知她过去的人:“那我以前是怎样的一个人?”   “满口谎话的诈骗犯。”坂田银时是这么回答的。   听到这个回答,阿夏偏头想了想,点了点头:“嘛,蛮符合我的性格的,看来你果然是我以前认识的人呀。”   “少女你的思想很危险哟,就这样挣扎都不挣扎一下的承认了别人对你的恶劣判断吗?”坂田银时随口道。   “嗯?”她轻轻眨眼,语气坦然,“因为你说的是事实呀,说实话,我是相当讨厌的一个人呢。”   稍稍一顿,阿夏又随即微笑:“不过,被你当面指出来还是稍微的有点不爽呢,本来打算请你的,关东煮的钱还是对半开吧。”   扔下这句话,阿夏就往关东煮的店走去了,跟了上来的坂田银时连连道:“不不不以前的你善良温柔又大方,还最爱请客了,对了夏,啊不对,阿夏,你还记得你以前欠了阿银我几箱草莓牛奶的事情吗?那个啊,就是那个时候……”   “不记得。”阿夏弯起了唇,故意加重了语气,慢悠悠的回应着,“毕竟我失忆了嘛。”   谷村阿夏很快就和坂田银时熟知了起来,对方也结束了自己跟踪狂的职业,而是光明正大的进入丸子店了,还不给钱。   这让看着账本的阿夏觉得很头疼,因为欠的钱全都要由她自己悄悄的填上,毕竟她只是帮爷爷看场子而已。最近不知道哪位阿姨将坂田银时的事情告诉给了爷爷,他甚至紧张地拖着重病的身体到了店里来,让阿夏无奈的关掉了半天的店门,把爷爷送入病院里去了。   “阿夏,你是不是想起来了……”爷爷问这话时一脸地忧心忡忡,眉目间隐隐还有着惊慌和无措。   浅浅一笑的阿夏假装没听懂的错开了话题:“诶?爷爷来店里时提到的那位客人吗?今天的话,他还没有到店里来哟,说是很喜欢谷村丸子店的丸子,不过我觉得他一定是看上我了。”   “……哈,那当然,我的乖孙女当然是最好的。”爷爷微愣后释怀的笑了笑,自豪的笑道,“不过也不是谁都配得上的。”   “所以呀。”微微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阿夏佯装生气,“爷爷不要听到些奇怪的传言,就慌慌张张的跑到店里来嘛,如果摔倒了怎么办?”   只是在说这话时,阿夏不禁想到了坂田银时对她不客气的评价——满口谎言的诈骗犯。   因为他说得没错,所以她并没有任何的生气。从以前起就觉得爷爷对她的态度很奇怪了,用各种方式将她与周围的人隔绝开来,这次一个陌生的客人大老远的来找她,还频繁的跑来丸子店,无疑会让爷爷起疑。   阿夏想,爷爷大概是不想让她回想起过去的事情吧?至于理由,阿夏想到了好几种猜测,其中可能性最大的一种,却是现在的她并不想承认的一种。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喜欢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任凭记忆空白茫然下去的状态。   用借口将爷爷安抚好后,阿夏回到了丸子店,坂田银时一般是在下午或者傍晚的时候才回来,那天阿夏等了一天他却都没有出现,反而是阿夏手忙脚乱的,出了好几个错,还被店里的熟客大爷揶揄。   今天延长了关门时间的阿夏,看着墨云一点一点的翻滚了过来,将夕色的天空蚕食推进,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有点不安,抿了抿唇,她关上了店门,走前还问了下周围店铺里的人,因为最近的一两周坂田银时都经常过来,不过来的时候也会特意告诉她一声的原因,周围的人都对那个有着醒目的银色天然卷的男人很熟悉。   他们都说他没来,其中还有个很热心的大姐握着她的手,用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苦口婆心的劝道:“阿夏,虽然大姐我跟经常来找你的那个小伙子聊得不多,但是他这段时间眼巴巴的来找你,还等你关店,送你回家,诚意够多了,你啊,喜不喜欢人家也给个信儿啊,如果不喜欢就要趁早说清楚,免得害人家继续伤心,也断了自己的桃花,如果喜欢,就对他好点,也一直摆出高姿态,迟早会把人吓跑的,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我没有高姿……啊,不对。”发现话题被大姐带跑偏的阿夏只能无奈的解释了一句,“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是哪样?你又不是大姐我怎么知道我想的是哪样?”大姐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呢?你是怎么打算的,我虽说还看不清楚,但那小伙子喜欢你的事,大姐我绝对没有看错。”   “诶?”她愣了愣。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大姐故作神秘的笑了笑,松开了她的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要怎么做。”   阿夏认真的思考了对方的话,并往回走去,夜色一点点的吞没了周围,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提着脚边的塑料空瓶,终于将空瓶子提到垃圾桶旁边之后,她弯腰将空瓶捡起,扔了进去。   然后听见身后传来了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四处无人的小巷中,如同鬼魅般悄然升起,让人不寒而栗,如坠冰窟:“阁下就是被誉为九条氏中百年难遇剑道天才的九条夏实吧?”   夏实?   她一阵恍惚,转过了身,皎白无声的月光下,那个男人手中的武士|刀,如同触手般,在他的手上生根发芽,生长出的是扭曲错节的机械,如同生物般,蠕动抽出着,有血溅落在了地面上,看得人触目惊心,但他却浑然不觉似的,甚至还勾起了兴味的笑容。   恐惧在那一瞬间攒紧了心房,她下意识的往后退去,奇怪的是大脑却还不至于一片空白,在被“逃”这个字眼充斥了脑海的同时,几种逃跑的方案却近乎本能的在她的意识里一一成型,又被她一一的否定。   然后她听见他哼笑了两声:“要逃吗?昔日能伤及白夜叉的剑客,也沦落到屈身于区区的丸子店的下场了啊,继桂小太郎、白夜叉陨落后,看来你也不能让人引起兴趣,只能落得被一刀斩断的下场啊。”   “白夜叉……”她轻轻的呢喃出了这个称呼,一种不安的猜想在她的脑海中形成,她咬紧了下唇,紧盯着面前的这个人,“是,坂田银时吗?”   “你把他怎么了?”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阿夏无比期望他今天只是睡过头了,或者觉得路途太远了临时犯懒不来,决定等他下次来的时候,绝对要好好的说他一顿,让他把欠的丸子钱都还来。   “死了。”那一声回答,充满着确切与嘲弄。   阿夏的意识有了瞬间的空白。   ☆、「番外·结」   坂田银时清醒过来的时候,听动静外面下了些小雨,淅淅沥沥得,吵得人难以入眠,撑着榻榻米打算起身的时候,旁边传来了少女轻软的声音:“好点了吗?银时。”   他愣了愣,将视线移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这里是万事屋的一角,黑色长发的少女坐在房间的角落里,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眸光却很明亮,她身上披着他的外套,似乎是在这里守了一夜,见他望来,浅浅一笑:“借下你的衣服,不介意吧?”   “啊?啊,随、随你好了……等等,你怎么会在这里?”骤然反应过来不对劲的坂田银时脱口而出,重伤醒来就听到她的声音,在醒来的某个瞬间,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在战场上呢,因为,那个时候,作为医疗后勤的她,也是像这样,经常陪在他的身边,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偶尔流露出对战场感到疲惫的落寞神色。   “一个女孩子带我过来的,很漂亮的女孩,身手还很好,又会医术,是银时你认识的人吗?”坐在墙角的少女托着腮笑眯眯的问道。   “诶?椎名那丫头什么时候来的?”坂田银时诧异的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被细心包扎好的伤口,手撑着额头,有些懊恼,“我昨天是完全晕过去了吗?”   回味着少女刚才的话语,顿了顿他又赶紧解释:“是误会!”   “我知道,是你的朋友吧?昨天她救了我。”披着他的和服外套的少女站起了身,将纸门拉开,往客厅走去,“我去帮你倒杯水。”   “……”坂田银时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她刚才说了什么可怕的内容,起身追了出去,客厅里正在倒水的少女无意外的被他吓到了,转过身来时,差点把手里的热水泼到他的身上去,被男人扣住了手腕,一脸紧张的道,“等一下!你们见面了?你没缺胳膊少腿的就回来了?按那丫头的性格,不扒你……你想起来了?”   后面那句,他的声音瞬间低沉了下去,甚至不自觉的加重了握住少女纤细手腕的力气,红色的眼眸里情绪蛰伏氤氲,里面有挣扎一闪而过。   “想起来了……”她歪了歪头,“我是九条夏实,五摄家九条家家主的女儿,现在应该算是家主的妹妹了,据说我哥哥继承了家主的位置,在攘夷战争的时候,我是幕府按进攘夷军里的间谍,也是在那个时候和银时你认识的,果然,我是个相当讨厌的人呢。”   谷村阿夏,不,应该说是九条夏实,她在说完了这番话后,低下了头,声音很轻也很淡,无能为力的,小声道:“但是,对不起,银时,我想不起来,明明椎名桑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诉我了,但我还是想不起来。”   坂田银时松开了她的手腕,扒了扒头发,转身往屋里走去:“想也是啊,记忆又不是放电影,说重播就能重播想起来,不是要倒水吗?还站在那里发呆干什么啊。”   “银时。”她出声喊住了他,“你恨我吗?”   “恨过……吧。”坂田银时斟酌了一下用词,他不是喜欢回忆过去的人,但是被少女提到了还是无可避免的想到了很多和过去有关的事情,于是他停住了脚步侧过了身,“但更觉得自己失败,在那个时候,我注意了你的警告的话,大概……嘛,现在来提以前的事情也无济于事了,之前你问我,我不想告诉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啊,你自己想不起来的话,别人跟你说再多也没用吧,只会让你胡思乱想,小心翼翼的跟我说话吧。”   “……我的确,对于以前发生的事,都没有什么真实感,但是是确确实实发生了的事情吧,所以,我会好好偿还的。”夏实把水重新倒好后,走上了前来,将杯子递给了他,“以后来丸子店吃丸子半价。”   接过杯子的坂田银时抽了抽嘴角:“……等等,你这剧本不对啊少女,接下来的戏份不应该是你深切懊悔追悔莫及吗?而且半价是什么?为什么是半价?再怎么说也要免费啊喂!”   “诶?都说了我没有真实感嘛,所以你就算是要我懊悔道歉,我一时也不知道该从哪里道啊。”夏实轻轻眨眼,“说起来,在你醒来之前,有个叫村田铁子的女孩来找你,说实话我不建议你去,但是椎名桑说你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我隐瞒这件事的话,你大概会生气,所以我还是告诉你一声好啦。”   “所以说这剧本完全不对啊!为什么你会跟椎名萤一副关系很好的样子?”忽然想起了什么的坂田银时急忙问,“对了,这次的事情跟高杉有关系的话……椎名有没有告诉你她要去哪里?”   “唔,她说她被坂本君邀请去快援队当医生,所以今天会坐飞船离开地球。”她老老实实的回答,“她还说她的未婚夫就拜托你了,打死了也没关系,写信告诉她一声就好啦,方便她找下一任。”   “……”坂田银时就知道他不该对那个没心没肺的丫头抱有期待的!高杉如果死了的话,第一个放鞭炮庆祝的人绝对是她没跑了!这两人就是从小互相嫌弃对方中二又被婚约硬捆在一起的怨偶啊啊啊!   “银时你要去见自己以前的同伴吗?”夏实又确认了一遍这件事。   回过神来的坂田银时红眸微凝,含糊不清的应了声:“嗯,新八和神乐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那,到时候你们一起来谷村丸子店吧。”她想了想说,“我请客,去其他地方吃也可以的哦,银时你喜欢吃甜食对吧?”   “那银桑我要吃巴菲吃到饱。”不客气的说道后,坂田银时回到房间边从衣柜里拿出新的和服穿上边问,“得知了你真正的身份,还是打算待在丸子店里?”   “是呀。”夏实肯定地点了点头,“那个爷爷貌似真的有个叫谷村阿夏的孙女,因为生病而去世了,我现在如果扔下他不管的话,也太无情了。”   “而且……”微微的停顿了下,她又说,“我承诺过要给银时你们半价优惠嘛,如果离开了丸子店的话,你们就享受不到福利了哦,早点回来,银时。”   “打折时效是多久?”坂田银时穿好衣服后摸了摸下巴,“时间太短的话,银桑我可要抓紧时间——”   “一辈子。”不等他说完,她就给出了承诺。   坂田银时微愣看向了她。   “不是内疚也不是因为东西卖不出去了想搞促销。”夏实抬眸,望进了他绯色的眼睛,轻轻一笑,语气却无比的认真,“我呀,自私自利、又爱擅作主张,做事情还犹豫不决,每次买东西是买白色还是粉色都能让我纠结好久,浑身上下都是缺点呢,说实话,我觉得喜欢我的银时你眼光不太好,不过,这么自私的我,绝不会因为歉疚就束缚自己吧,而且我都说啦,我对以前发生的事情,没什么太大的真是感觉,但是,记忆不在了,感觉却还在……”   “我想,我以前应该非常的喜欢你。”她说,“所以,虽然我没有了过去的记忆,也不知道自己以前是个怎样的人,是用怎样的方式与你相处,但喜欢的感觉,一直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又被你抢先了啊。”他沉默了半晌后,无奈的叹了口气。   “啊?”夏实一时没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没什么,我会早点回来的。” 坂田银时却不再多说了,而是朝她摆了摆手,在玄关口穿好足靴后,离开了万事屋。   被留在房间里的少女轻轻的叹了口气,取下了从刚才起,就一直披在身上的他的外套,看着和服上渗出的血迹,眸光微顿后,无奈浅笑。   和椎名萤……像是闺蜜了吗?她可是……差点被她杀了啊。   以前的事,就算是在椎名萤的提及下,她也只能偶尔想起模模糊糊的画面,夏实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无力,但是,习惯性说谎的她,刚才的话语,却没有半分的虚假。   总有一天她能够回想起过去的事情的吧,回想起,那个卑劣又自私的自己,夏实不知道现在的她与以前的她相比,有了多少的变化,是成长了,还是驻足不前。   但是,椎名萤离开时的话语,她记得很清楚。   以现在为新的起点,她不会再做伤害他的事,过去的业障,她也会用自己的一生去偿还,不是束缚也不是歉疚。   虽然说不太清楚,但是,在见到他的时候,对方抱住她的突兀举动,带给她的除了茫然和错愕外,还有着,一丝奇怪的心安。   而那之后,莫名的熟悉和温暖,时常让她不知所措,又隐隐期待。   所以,只是心甘情愿。   她借了把伞,留下纸条后,轻轻的,合上了万事屋的纸门。   然后很是偶然的,想到了曾经看见过的几行绯句。   ……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即使天无雨,我亦留此地。   ——《万叶集》   ……   所以,她会留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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